“左将军放心,孩子无碍。”
左铮抱拳相谢。
他引请魏楚欣往府外停候着的马车处走,只魏楚欣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左将军可知,在今以前,萧府中没有人知道我会医术的事?”魏楚欣便回看向左铮,微微的笑问了出来。
天空中飘着绵绵的雪絮,落在左铮藏蓝色的武将袍子上。
魏楚欣就抬眼看着他,团团白气被他呼送出来,那双几尽完美的眼眸里,刚毅澄明又带有哀伤隐痛。
左铮一时被问住,木纳着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魏楚欣便道:“说出此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心中有个困惑想请将军解答。”
“请讲。”
他的声音很好听,只可惜的是,他轻易不讲话。
声动梁尘的语音,只愿意说给那一个人听。
“我一内宅女子,自来眼界狭窄,只心中有一事不明白,还想请左将军指点。”
左铮点头,其实有些事心知肚明。
魏楚欣便鼓足勇气,抿唇问道:“他可有拥兵自立之心?”
……
回到了侯府。
往和乐堂走,一条不过百步的小甬路,足足走了一会。
雪停了,天气渐渐转晴了起来。天边有彤色的暖光映照下来,魏楚欣展眼望着这样清和素丽的冬风景,一时心里就在想,她就会医术了,她就抛头露面给人看过病了,能怎样。
潜心学习医术三载有余,用功,刻苦,眼下学有所成,还要怕被人所瞧不起而又掖又藏的么。
老太太知道了也好,大夫人知道了也罢,她就是这么个人了,实在觉得她丢他们萧家的人,就让萧旋凯写一封休书休了她就是!
思来,魏楚欣便进了和乐堂来。
老太太正盘腿坐在炕上摆牌,火炉被烧得红旺旺的,屋子里温暖又祥和。
“回来了,那孩子怎么样?”见着了魏楚欣,老太太便放下了手里的牌,抬头问魏楚欣道。
“天转寒了,小孩子体弱,一时感了风寒,郎中给开的汤药又服不下去,耽误了几,这才加重了病症。”魏楚欣给老太太行了礼,怕上的凉气冲到了老太太,就站在炉子边烤着。
老太太就招呼魏楚欣到里屋炕上来坐。
坐了下,老太太询问如何为那孩子诊治的,魏楚欣便道:“施了针,只这样见效缓慢,往后几,需要连续施针,孩子的寒症才能慢慢的调理好。”
“孩子小,脾胃还都不和呢,那些给大人喝的药,他怎么能承受得了,京里这群庸医,没得胡乱开药诊治反耽误病。”
老太太微微有点愠怒,一时拍了拍魏楚欣的胳膊,叹气道:“那就劳累你几吧,铮哥儿长这么大,从没开口求过什么,这个孩子是他的命,你多上上心,给诊治好了,也算是为你自己积了子孙福禄,权当开口求你一回了。”
“孙媳岂敢受祖母的请求,有什么吩咐,祖母支使也就是了。”
一时老太太又握了握魏楚欣的手,笑说:“好孩子,你是个得体的姑娘。若不是铮哥儿今过来,我还不知道你有郎中的大才呢。”
“孙媳不是有意欺瞒。”魏楚欣颔首,其实就是有意欺瞒,在当初她还想嫁给萧旋凯的时候。
“城里这些族下人家、士人之流,清高迂腐惯了。谁家要是出了个不俗于流的人物,非当成异类被说三道四不可。”
老太太看着魏楚欣,笑着说:“那些自恃清高的门第,非要将人分几等出来,士人文人就高出一等,巫医乐百工就为人不齿,要我说啊,这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呢,这大齐国里少了哪一行,能行?那些看不起郎中的,有本事他有个头疼脑的自己抓药去。”
魏楚欣倒是真没想到老太太会这么说。
“你笑什么,说的不对么?”老太太便又拍了拍魏楚欣的胳膊,“要说你嫁到萧家来,那是最有福气的,咱们家出行伍,已经鲜少立规矩了。”
老太太就想起来自己,慢悠悠的回忆着,“当年在战场上,那也是纵马逐风闯敌营的人物,凯儿他爷爷那头倔驴倔得什么样,不也得竖起大拇指佩服我。只一回到这京里,那些个养在闺阁里的知书达礼的媳妇妇人们,背地里嘲我笑我,说我是野小子,女混头,又说什么我长得像男人,若不是有点子把式都得剩到家里,这帮世家里养出来的蹄子们,总之是没少嚼舌根。”
“年轻的时候也生气,都是女人,谁没有那攀比的心,明气也生过,暗气也生过,为了这些个事儿在凯儿他爷爷那里也闹过,在太祖面前都置过气,这等后来是一天老似一天了,同龄的人老的老,没的没,那些小辈念我是元老了,也没有敢编排我的了,这才是安生了几年。”
“要说你这会医术,瞒着也对,横竖本领是自己的,说出来未免让那些气皮眼涨又没本事的绣花枕头们嘲笑,这和她们置了一辈子气,到头来也没置出个输赢来。你也是个明智的人,这一开始就不给她们编排的机会,没得让她们在背后嚼舌根子。”
听到这里,魏楚欣听的心里暖暖的。
“要说来此事还得委屈楚儿一些,你母亲那是自小养在书香门第里的大家小姐,看重名节看重规矩都看重了大半辈子了,凯儿是她的命,她对你要求严一些也是有的。”
“当年……”老太太微微叹了一口气,“凯儿他父亲走那年,小慧连跟着去的心都有了,奈何下这一双儿女,留她到现在,说来你婆婆也是个可怜的人,就是偶有苛责了你,你也要担待一些……”
“若这个事让她知道,她必是不高兴,她一的病,没得让她不顺心,你会医术这事,能瞒就尽量瞒一瞒吧。”
魏楚欣点头,寒冬腊月里,却觉得周都暖洋洋。
……
一时魏楚欣陪着老太太打长牌,祖孙两个聊着天,魏楚欣就笑说:“原来年轻的时候是女将军!”
老太太放下手里的牌,让魏楚欣摸她手上留下来的老茧。
“六十那年,枪还耍得,现在是老了,骨头也酥,耍不动了。自个儿也服老,这到什么时候就做什么事,逞能也不行,眼看你这花朵一般的年纪,多让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