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这么失态,大众广庭之下高喊,忍不住呀,这是我的好儿子好孙子!
他身后是豆包氏,死死拽住他后背衣服,不然丈夫要扑下去。
陶姨姥和包姥姥相拥而泣,互相拍着后背,一个说小六一个说小七,只有她俩和陶福运知道啥意思。
屋里人的脸上都挂着泪,陶福运揽着哭泣的陆氏,自己默默擦了眼泪。
两个新媳妇在窗户最边上,陈南星眼里有着泪花,谭喜桃打着嗝,一哭就打嗝。
付温氏含泪微笑,儿子媳妇都上场了,丈夫非要去楼下,说要在近处看。
旁边包间,建丰长公主和付太夫人抱着一起哭,罗将军和付文举沉默。
下面是人声鼎沸,闹哄哄,突然,又是一阵锣鼓声,正准备下城楼的皇上奇怪问道:“这又是要干嘛?”
叶府尹回道:“是冯大人,他说今天他激动,得吼两嗓子。”
皇上有兴趣道:“那就听听。”
又走到城墙边,看冯卓力拿着一个长条板凳,使劲的敲打,几个艺人手上也是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有个人坐在地上,瞧着一个扣着的木盆。
就听冯卓力一声吼:“华阴老腔一声喊……
那沙哑的扯着嗓子的高喊,听着让人起鸡皮疙瘩。下面一帮人跟着他一起喊,都听不清喊的是什么,那伴奏也是乱套。
可是下面的那帮小年轻兴奋的扯着嗓子喊。
周围年纪大的人捂着耳朵赶紧走,年轻的人站着看热闹。
皇上咦了一声,对叶府尹说道:“好像是你们关中的腔调。”
叶府尹回道:“回皇上,是臣子家乡一种唱腔。”
“为何用板凳木盆当乐器?”
“回皇上,最早是船工号子,吃饭休息时船工用手头能用的家伙打拍子,后演变成一种老腔。”
皇上听了会,道:“像呐喊,辛苦的人们仰天呐喊。叶大人,你会不会?”
叶府尹说道:“呐喊会,唱戏不会。”
皇上笑道:“那你就喊一句,让朕听听。”
叶府尹咳咳两声,对着城楼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太阳托出了个金盘盘……
儿子成天在家扯着嗓子喊,叶府尹全记住。他祖籍是关中,这一句就比冯卓力有味道。
紧接着下面有人接着喊:月亮勾起了个银弯弯……
腔调和叶府尹一样,皇上往下看,见一个长得和叶府尹一样的年轻人扯着嗓子喊。
皇上刚想说你儿子嗓子不错,就见叶府尹两眼放光,仰头对着天空喊:天河里舀起一瓢水……
下面年轻方脸对着他们的方向喊:洒得那星星挂满了天……
其他年轻儿郎那个沸腾,全部扯着脖子喊。皇上看出来了,是羊庄跟着冯卓力放羊的那些捣蛋家伙。
几个老臣实在受不了,捂着耳朵。
这种场合哪能少了罗志豪,他把三胞胎举上高台,抢过冯卓力手里的板凳,手拿木块是一阵猛砸。
皇上呵了一声,笑道:“罗疯子要干什么?”
只听他喊唱:“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下面的人齐声喊:“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长袍子短袍子都是衣裳,走一步退一步等于没走……”
皇上哈哈笑道:“这小子。”
就听三胞胎一起喊:“大舅大舅三舅好多舅舅,大舅二舅三舅好多舅舅……车子走,轱辘转,公鸡统统不下蛋……”
皇上笑得拍手,叶府尹大声叫好,其他老臣愁眉苦脸,受不了这种声音。
他们受不了,冯卓力是从没有过的兴奋,对着他的跟班喊:“伙计!抄家伙!”
嗓子已经哑的谁也听不出他喊的啥。
那帮放羊的儿郎手里拿啥都有,木盆木碗,还有个手拿两个小木凳高举着拍打。
皇上说了声:“让他们闹去,我们先走。”
老臣终于松口气,叶府尹前面带路,从另一台阶走下去。
围观的人,受不了的赶紧走,好奇和兴奋的人留下来观看。
包间里的人没走,不看的人说着话,豆包氏最爱看这种,她守在窗户边,听的入味。
最后豆全柱邀请所有人去六六顺酒楼吃饭,他一扫平时有点木纳性子,脸发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今天要一支海棠压梨花,热情的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
罗志豪带着三胞胎跟冯卓力去羊庄了,那里今天摆了上百桌,参加的人全在那庆祝。
四胞胎今天没带出来,付昔时怕和孩子离别的场合,早上出去,老铁挥手再见,说糖,以为母亲回来时和往天一样会给她带糖果。
在城外六里亭,他们夫妻和叶田卓他们停下,互相告别,叶田卓说道:“表哥表嫂,一路平安。”
陶桂菊上前拥抱了付昔时,付昔时道:“祝你们回来多个人。”
叶田卓呲牙乐道:“多两个,一儿一女。”
陶桂菊脸红踢了他一下,陶哲旭兄弟给付昔时拱手道:“表姐表姐夫,后会有期。”
付昔时学着男子拱手,夫妻俩说道:“后会有期!”
各自上车两个方向挥手告别。
坐在车里,付昔时激动,道:“渣哥,刚才那场面太棒了,我没想到冯大叔现场发挥的那么棒!还有田卓大嫂,那舞狮跟专业似的,震撼吧!”
豆渣道:“大铁他们最棒!”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付昔时洋洋得意抬下巴,眼神眯着斜一下。
豆渣伸手抬她下巴,道:“美人,给爷笑一个。”
付昔时噗嗤笑了,搂着他的脖子道:“兄弟,一起看美人去!万花楼还是百花楼?”
前面赶车的廖百户一笑。刚才他从头看到尾,深受感染,恨不得亲自跟着吼一嗓子。听说是小将军的妹妹出的主意,不仅出主意还亲自上场。小将军说不是要突显叶田卓,今天出头的就是她妹子。
还是两辆马车,这次返回,廖百户把马车加固了下,重新做了吊床,用结实的粗绳做个面,四个角也是粗绳,不用时贴在车厢顶,用时拉下来,比之前的木板柔软,铺上被褥可以躺下休息。
这次路上没遇见啥事,一直到了青州府内的关山镇。
这里明显的饮食就不一样,下地的农民,中午不回家,坐在地头一手拿饼一手拿碗,吃口饼喝口水。
豆渣说替他们噎得慌,付昔时想起皇上舅舅说的拉嗓子,只有常年吃这种干粮才有这种感觉。
晚上住在客栈,是一很简单的客栈,没什么上房,就两种,单间和大通铺。他们要了两个单间,安顿好,要去吃饭,掌柜的说得出去吃,客栈没饭堂。
付昔时耸耸肩,只好出去吃,廖百户他们留下来看行李,说给他们带点就行。
镇不大,还没石河镇大,零星的几家店铺,街上的孩子好奇的看着他们。
付昔时按照掌柜给她说的找到一家店,羊肉烩饼店。
店里人也不多,有羊杂羊排羊肉汤,凉拌羊肉。付昔时要了一碗羊杂一碗羊肉,两斤饼,吃饱了让店家送到客栈三碗和四斤饼。
回到店里,不见廖百户,说在后院。付昔时呆着也没事,去了后院,见廖百户在做煎饼。
没看错,是做煎饼。
旁边还有个老妇人。
地上几块砖头支起一个大的平底锅,锅下烧着柴,冒着烟。廖百户坐着一个小木凳,舀一勺面糊糊放锅中间,又用一木挂板迅速一转,整个锅铺上了面糊糊。
一会用木铲一点点铲起,动作很快的翻个,再对折两下,一个煎饼好了。
老妇人夸道:“大爷比我做了一辈子的人还强,你也是咱青州府的?”
廖百户继续做下一个,道:“不是,我是晋州的,我祖母是济南府人,从小跟着祖母做煎饼,一做一大摞,可以吃半个月。”
“是呀,我们庄稼人农忙时没空做饭,都是提前做好了放着。”
看到付昔时她们老夫人赶紧起来,道:“太太,这里脏,你可别过来。太太需要什么,老婆子给你拿。”
廖百户也站起来说道:“这是掌柜母亲,有客人定了煎饼,我闻到味过来看看。”
又不好意思一笑,道:“很久没吃了,闻到味想起我祖母。”
付昔时道:“没事,我也看看,还不会做煎饼哪。”
她蹲下歪头看煎饼锅,中间鼓四周低。
抬头对阿婆说道:“阿婆,我能不能试试?做坏了算我的,一会我们也定点路上吃。”
老妇人道:“可以可以,我教你,太太是南方来的吧,南方人没见过这个是好奇,我们这家家户户都有,小姑娘从小都会。”
付昔时洗了手坐下,舀了面糊糊放锅子中间,然后,然后就是手忙脚乱。
看着容易等自己操作起来就乱套了,做了一个不成片儿的乱七八糟的煎饼。
他站起来说道:“算了我也不捣乱了,浪费阿婆的面粉。”
老夫人笑道:“做多了就会了,太太是金贵人,不用学做这些。”
付昔时说道:“老婆说错了,我家里可都是我做饭,我还在饭店,做面炒菜都会,就是不会做煎饼。”
“一个地方一个吃法,要是让我天天吃米饭我也不习惯。”
复习时又蹲下,观察这个锅。他想起前世看过一个直播,就是这样一个大苹果,可可这个锅相反,他是中间有点低4周有点高,可以烤肉烤蔬菜,还可以用这个锅炒粉炒面。
要是做一个这个锅,野外就地生活就可以吃烤肉了。
他站起来对600户说道:“你能不能去定做一个锅,可这个不同。”
他说了想要的样子,廖百惠听了奇怪一下但也没多问,要去问掌柜哪里有打铁的。
“我订了羊肉汤先吃了饭再去,也不着急这一会儿。”
做煎饼的老妇人说道:“这个锅可不便宜,我这个锅都用了几代人了,我嫁进来的时候我比现在厚,再用几代人用不了了就得做新的。”
付昔时理解,古代铁贵,胖婆婆的嫁妆里就有一铁锅。
估计是经常在客栈给客人做煎饼,阿婆很健谈,问付昔时成亲几年了,几个孩子。付昔时说成亲五年多,七个孩子,最小的刚一岁,阿婆愣了下,说多子多孙好,又说起其他。
付昔时实话实说,别人诧异是肯定,心里发笑,谁能想到她这么年轻会有七个亲生孩子。
这样简陋的客栈是没法洗澡的,只有等过两天到平阳再说。
廖百户说过了平阳就是济南府了,那里要比青州府热闹些。青州府山多路不好走,只要交通不便的地方相对来说贫穷。
因为要等铁锅做好,得在关山镇等一天,她和豆渣四处逛逛,想起叶田卓到哪就喜欢逛,还记录下来。
“渣哥,找个书店买个本子和笔墨,咱们也记录,关山镇就写看中一个铁锅,逗留一天。和做煎饼的阿婆相谈甚欢。”
豆渣说好,俩人问了哪里有书店,找过去。
买了书本笔墨出来,再随意走走,镇子小,没啥好东西,脂粉是一些粗略的,首饰银的都算好的,阿婆说有钱人要置办东西不是去青州府就是去济南府。
快走到客栈,听到不远处有吵闹声,付昔时看阿婆也在,走过去好奇问道:“阿婆,出啥事了?”
阿婆道:“可怜哟,镇上有户人家当家的摔断了腿,妇人又是个药罐子,当哥嫂的把妹子卖给人当妾。街上开首饰铺子的妹子给人当妾,前几天回来说要给她家老爷挑一个好生养的,看中那家妹子长得好身子结实。那家妹子不愿,来首饰铺子闹。那个妾说还她银子,可是要还双倍,卖身妾上写的是反悔就还双倍。”
付昔时踮着脚尖看,一个妇人拉着一个姑娘,确实长得一副好生养的模样,胸脯鼓鼓的。
那姑娘身子发抖,脸涨红,眼睛里发着愤怒的光。
她一把甩开拉着她的妇人,大声道:“为何不卖了你妹子?”
那妇人道:“我爹又没摔断腿,我娘又不天天喝药,干嘛卖我妹子?再说,人家不是谁都给这个价钱,以后你享福了就知道哥嫂是为你好了。”
门口站的一个戴着金首饰的妇人轻蔑一笑,道:“赶紧回家准备准备,我家小姑后天就要走了,可别耽误事。”
又冲着围观的人说道:“快让开,我家还得做生意哪。”
人家家务事,谁也不会多管,阿婆只说声可怜,说那家老爷五十多了,首饰店的妹子是第五个还是第六个姨娘,生了个儿子后得了宠娘家跟着沾光开了这个首饰铺子。还说那家当哥嫂的眼红才卖了妹子,说什么给爹娘看病,都是借口。
付昔时唏嘘,这样的是哪里都有,女子没人权,没出嫁,父母兄长可以卖她,出了嫁,丈夫婆婆可以卖,听说还有亲儿子把亲娘卖了的。
再唏嘘,也是别人家事,还能如何?这样的事太多了。
付昔时刚想走,就听一声闷响,人群惊呼,她赶紧跳起来看。
只见那个姑娘躺在地上,额头上是鲜血,原来那声是她撞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