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颀哥儿,高家为什么会这么快跑来道歉?这不科学呀?”等高知旭离开之后,冬瓜满头雾水的凑上来询问。
“他不来才不科学,你去一趟马车行,让木匠赶紧再打造十口募捐箱,说不定明后天我们还要去鄞县募捐!”赵颀吩咐说。
“好!”冬瓜对赵颀的安排一贯言听计从,水也没来得及喝一口便赶着马车去马车厂,赵颀则走进窑洞。
阿莲和小竹正在烧水做饭,苏老太则坐在凉棚下面发呆。
赵颀安慰了阿莲和小竹几句之后走到凉棚下面坐下来,把今天在鄞县募捐的事从头到尾的仔细说了一遍。
苏老太听完之后沉思了许久。
“颀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崇国公募捐,但既然你做了,那肯定就有自己的想法,太婆年纪大了,也不太了解官场的事,但你切记眼下的局面,还并没有力量去和这些地方官员抗衡,以前崇国公在的时候,你还可以借一下他的势,如今崇国公调走,庆元府就没有人能够帮你,一切就全靠你自己,因此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首先考虑自己的安危……”
“今天你没有冲动去县衙告状,这是对的,天下乌鸦一般黑,无权无势的人无论在哪里都受欺负,当初苏大学士有神宗和太后护佑一样被卷入乌台诗案之中差点儿没命,明哲保身,而后再有所图,高知年在庆元府势大,这是众所周知之事,所以你千万不要和他翻脸……”
“至于新来的知府赵葵我还是了解一些,算是一个有担当的人物,像他这样的官员现在朝廷不多,若是有机会你一定要去拜访他一下,只有这样高知年以后才不会敢轻易动你,你逼迫高三郎当着鄞县百姓的面道歉,为了化解眼前的危急,高知年肯定会答应,但你切记提防高家以后的报复……”
“是,我以后会注意,太婆你们在家也要小心一些!”
“我们几个妇孺在家,没啥好担心的,高知年再混账,也不会对我们下手,他们的目标是你,上次是吕家,这次是高家,你得罪的都是些难缠的势力!”
赵颀苦笑,“太婆,不是我想惹他们,是他们自己找上来的麻烦,我还不想多事呢!”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终归是你做事不够稳妥,太婆也不是说你做的不对,而是以后你做事要尽量把事情想的周全一些,就比如这次去县城募捐,就没有动脑筋,明知道崇国公已经离开,但还是急匆匆就去了,而吕家与庆元府诸多官员都有牵连,怎会不从中破坏,吃一堑长一智,一定要好好记得这次的教训!”
“是,孙儿记下了,以后做事一定稳妥一些!”
赵颀不得不承认苏老太说的对,这次的募捐,自己的确是太想当然了一些,这是封建时代的大宋,不是后世的文明法制社会。
“嗯,记得就好,但所谓行的正走的直,人在做天在看,你为前线募捐军饷是在积德行善,我想还是会有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次赵葵出手帮你,也算是老天没有辜负你这一番心意,既然做了,那就把这件做好,不好虎头蛇尾,而自己说过的话更要兑现,这些老百姓捐助的善款一定不要私自挪用!”
“太婆放心,这个我自然分得清楚,眼下小龙湾海港已经完全走上正轨,明年完工之后我们至少回会有上百万贯的收益,募捐的钱我也没看在眼里,真的只是想帮崇国公一把,毕竟抵抗蒙古人是眼下最为紧迫之事,若是前线崩溃,蒙古人怕是很快就能攻破临安杀到庆元府来!”赵颀解释说。
苏老太紧紧握住拐杖,干枯的双手略微有些颤抖。
似乎赵颀的这句话触动了她的某些记忆。
“太婆您也别太担心,既然崇国公已经推测到蒙古人的意图,朝廷肯定也会做出一些防备,只要防守得当,想来蒙古人也不会这么容易得逞!”赵颀赶紧宽解。
“你不用担心我,该怎么做就去做,小心些就是,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说要弄一个义卖会,老太婆有一个小物件儿拿给你……”
苏老太杵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去房间,淅淅索索的一阵翻找之后出来,手里多了一个檀木盒子。
“太婆,这是啥?”赵颀惊奇不已。
这盒子外观古旧但做工精细,精雕细刻的花纹看起来非常精美,而家里以前一贫如洗,苏老太房间的东西赵颀基本上都见过,除开破旧的被褥衣服之外,他从未见过这个东西。
“这是你爷爷以前留下的一枚印章,我也不知道什么来历,他一直当宝贝一样天天把玩,你爷爷去世多年,留下的也只有这件东西了,老婆子留在身边当一个念想,今天就把他拿给你,拿去义卖会上卖了,也能多筹几贯军饷,这大宋虽然不好,但若是你爷爷在世,也舍不得就这样被蒙古蛮子占了去,这大宋的百姓,也不能就此做了亡国奴……”
苏老太一边说话,慢慢将盒子打开。
一枚黑色的印章,嵌在雪白的丝绸中。
这是个古董,赵颀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一枚普通印章。
作为一个还算入门的古玩爱好者,对于包浆这两个字特别感敏感,古玩古玩,只有古代人拿来翻看把玩的东西才叫古玩,其他不能玩的都只能叫文物或者古董。
这枚黝黑的印章不光造型古朴,而且应该是被人常年拿在手上把玩,无论棱角还是边缘,都摩挲的非常光滑,虽然苏老太珍藏了几十年,但掀开的瞬间,还是扑面而来一股熟悉的包浆气息。
放在盒子里端详许久之后,赵颀轻轻将其拿了出来。
但一入手他便更加惊讶,这竟然是一枚铁质印章。
高约五寸,上面有一个龙形挂钮,长宽各有二寸,通体漆黑,触手冰凉,表面略有凹凸不平但棱角圆润,沉甸甸至少有一斤多重,看起来非常沉稳霸气。
印章底部阴刻着几个篆文,赵颀细辨许久并没有认出来。
古玩的种类太多了,没有人能够涉猎所有方面,印章算是一个很特殊的大门类,赵颀并不熟悉,他主要研究还是瓷器这种存世量大的普通文玩,其他书画或有涉猎,但都是用来长见识的,买不起也弄不到,至于印章,他更是从来没有碰过。
这枚印章的材质是铁,按道理来说不应该特别金贵才对,要知道铁质印章在古代都是官员才能用,而且都是品级不高的官员,高级官员用金印,中级官员用银印,再低一些用铜印,最次的才用铁印。
但根据赵颀从苏老太零零散散的一些话中推断,自己爷爷就算曾经是大宋的官员,但绝对不应该是用铁印的等级,而且这枚铁印用的是篆文,肯定不是宋朝的官印,至少都是隋唐以前的东西了,不然不会给他感觉到熟悉的古董气息。
而更加让赵颀感觉怪异的是,一枚铁印,竟然还有一个龙形兽钮。
古代的龙形一般都是皇族才能用,或者更加确切点儿,是只有皇帝才能用。
而皇帝怎么会用铁打造一枚印章?
赵颀翻来府去观看的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这材质不是铁?
赵颀拿着铁印走到窑洞中间,借着全景大天窗照射下来的阳光仔细观看,乌黑光滑的铁印表面,竟然有一种天然的花纹,转动的同时似乎还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这是陨铁……”观看许久之后,赵颀大致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这下就有些说得通了,一枚用陨铁打造的龙形印章,看来是隋唐以前哪个朝代的皇帝用过的玩意儿,不过按照赵颀对玉玺的理解,大概这枚印章也并非多么名贵,只不过某个皇帝喜欢而已。
中国古代最值钱的印章只有一枚,那便是秦始皇的那枚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若是能够搞到这枚印章,估计就大发了……
赵颀流着口水把铁印拿回凉亭,找来纸张和墨水试着盖了一个黑色的印,辨认半天似乎是‘乾坤始建皇图霸业’八个字。
这特么就更扯了,他从来就没听说过中国古代的皇帝有过一枚这种款的印章,这八个字霸气倒是霸气,但怎么看都像是闹着玩儿似的,而且中国皇帝印章最多的是清朝的乾隆皇帝,号称印章狂魔,凡是看上的书画就喜欢盖章,盖一个那是最少的,一般要盖上三五个才会满意,若是传世名画,更是见缝插针密密麻麻的盖满才会心满罢手。
乾隆总共有三千多枚玉玺,自创的不算,还仿制了中国历朝历代的玺印,但也没有听说有一枚‘皇图霸业’的印章。
由此可见,这枚印是个古董肯定没问题,但并不一定就很名贵。
就像乾隆皇帝的印章一样,多的让后世的拍卖机构都懒得招呼,你要买到一个得意洋洋的显摆,遇到印章收藏大家可以给你端一盘子的乾隆玉玺出来。
而赵颀也猜测爷爷之所以拿着这枚印常年把玩,估计也是想弄清楚它的来历。
但赵颀是没这个兴趣的,要开义卖会,自己刚好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藏品,这枚印章来的正是时候,相对于国破家亡来说,印章这种既不能看又不能吃的玩意儿能换成钱打蒙古鬼子,那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看赵颀把印章上的墨水擦干净放进檀木盒子里,苏老太点点头说:“颀儿,这枚印章我就交给你了,想卖就卖,不想卖你便留着……”
“太婆您再去房间找找看,看看爷爷还有没有留下什么好东西!”赵颀把盒子扣好满脸期待的笑着说。
“嘁,你个娃娃想的倒是美得很,老太婆除开几件破衣服,哪里还有什么好东西?”苏老太哭笑不得。
“太婆,您别急着说没有啊,上次您还拿出来一个金锞子呢,这印章也值不少钱,您有空就多翻翻……”
“翻也没有,你爷爷死的早,我一个老太婆也不会挣钱,自从你爹死后饭都吃不上,能卖的都卖了,能当的都当了,哪里还有……”苏老太杵着拐杖嘀嘀咕咕的回房间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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