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老爷子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后,房间内一片安静。
“储老,我想起来了!”片刻后,魏如海突然叫道。
“想起来了?”储老爷子笑呵呵。
“是的,《景舟记》!”魏如海确信地说。
“总算还能记住点事!”储老爷子点点头。
魏如海脸色发红,挺起了胸膛。
“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迷啊?”陈功莫名其妙,暗自腹诽。
“如海,既然你想起来了,你来和陈功小友说说吧。”储老爷子瞥了眼陈功,吩咐道。
“好,小…友,事情是这样的,顾景舟大师晚年写了一些回忆录性质的文章,但是没有公开发表。
作为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储老把这些文字整合起来,集结成册,用我们博物馆内部资料的名义印刷出来,起名《景舟记》。”
原来您是顾老的关门弟子啊!
对于没有子女的顾老来说,关门弟子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难怪昨晚提到那把鹧鸪提梁壶的缘起时,老爷子那么激动,几似哽咽。
陈功恍然大悟,看向储老爷子,老爷子闭着眼,面若沉水,唯有微微跳动的眼皮子,泄露了几分他此时的心情。
魏如海接着介绍,据《景舟记》中记载:
36年,学艺三年小有所成的顾景舟被沪上古董商郎玉书看中,聘请他去沪上郎氏艺苑工作,专门仿制明清大名家的作品。
在沪上期间,顾景舟从无数明清大家的作品中吸收了养分,艺术造诣突飞猛进。
在此期间,他仿制出很多作品,其中仿陈鸣远这把传香壶的成品有三件,他交给郎氏售出两件,自己留下一件以做纪念。
38年,时局动荡,沪上沦陷,郎氏不得不歇业,顾景舟离沪归来,乘轮渡沿吴淞江而上,至吴江松陵换太湖内船再往宜兴。
而就在松陵换船之际,顾老的行李不慎被人偷走,其中就包括这件传香壶,从此在他心中留下永远的一丝遗憾,一缕牵挂。
魏如海说到这里时,储老爷子忽然幽幽说道:“也不知道它经历了多少风雨流转,才能再次出现在我们眼前!”
他睁开眼痴痴看着那把壶,眼底波光闪动。
“可这只能证明顾老丢了把仿陈鸣远传香壶,并不能证明就是这把。而且,你们刚才讨论了半天这把壶是不是天青泥所制,好像也还没个确切证明吧!”陈功疑惑道。
“小友说得不错,你且听如海接着说。”储老爷子赞赏地看了眼陈功。
“《景舟记》记载,当年郎氏在仿制时大彬、陈鸣远等明清大家作品时,有小部分使用了郎玉书高价从宜兴采购的天青泥,其中就包括那三把顾老仿制的传香壶。
至于我们刚才争辩的色调问题,关键在于天青泥要烧制出这种色调,烧制温度必须达到1300度,而当时紫砂烧制炉的炉温最多只有1000度。”
说到这里,魏如海眼睛发亮,精神振奋。
“顾老在《景舟记》中偶然提了一笔,解开了这个疑点,当年郎氏为了拓展更喜欢天青色本色的香江客户,特地从英国买回了一台骨瓷烧制炉,它的炉温就可以达到1300度。”
“原来这样啊。”陈功听得津津有味,不过又想到一个问题,“但这也只是旁证,没有直接证据啊。”
“事实的确如此,郎氏用天青泥仿制的明清作品,至今未有在市场上出现过,所以我之前就没有往这方向想,结果把它认定为现代合成料高仿。”魏如海惭愧地说。
“刚才如海所说的的确只是旁证,还不足以证明这把壶就是顾老当年在松陵被盗走的那把。”
储老爷子点点头,走到茶几边再次跪下,伸出手来。
“下面,我就教你们鉴定顾老仿作的诀窍!如海,把我包里的设备拿来。”
哇喔,老爷子要展示不传之秘了!
陈功很兴奋,魏如海和陆经理同样如此,魏如海去沙发上打开帮裘老爷子拎上来的包,取了一件设备过来。
灰不溜秋的,像一个手持pda挂着一条软管。
“这是德国汉森的工业用高清放大内窥镜,一台几十万呢。”
储老爷子介绍道,把软管头塞进传香壶壶嘴,然后打开手持部分上的电源,一个小屏幕随即亮起,显示出一幅非常清晰的彩色画面。
这是一条凹凸不平的通道,甚至能看到通道壁上更细小的孔洞。
正是壶嘴内部的放大图。
“这设备牛啊!用途还应该挺广的…”陈功暗赞了句。
储老爷子把软管慢慢往里伸进,画面也随之推进,在即将抵达壶嘴和壶身结合部位时,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壶嘴通道的上方,赫然刻着一个篆书“景”字!
“这就是顾老的暗记,在每一把他仿制的大家作品上,都能找到!”
储老爷子有些激动,画面颤抖起来,他稳定住画面,接着说道。
“知道存在这个暗记的,不会超过二十人,你们现在也知道了,尽量不要再外传。”
“是。”三人应道。
陈功有些不以为然,二十人,天知道!
“你是不是在想,这么多人知道了这个暗记,总会漏风,到时候市场上就会有人利用这个暗记造假?”储老爷子忽然问陈功。
您是我肚里的蛔虫吗?
陈功连连点头。
“那我就再教你们一个细节,知道此事的人马上就会变成六人,所以,以后市场上如果发现新的伪作,那我会找你们算账的!”
储老爷子凶巴巴扫视三人。
“我们绝不外传!”三人严肃认真地答道。
“我想裘海峰的弟子,也不至于沦落到那一步。”
储老爷子嘟囔了一句,将软管头靠近那个景字,字体慢慢放大。
“你们注意看景字,发现了什么吗?”
“裘老,日字中间那一横,顾老用的是点!”陆经理第一个叫道。
“就是这样!按照正统篆书写法,这一横就是一横,而顾老的所有暗记中,这一横都是斜点,没有亲眼用放大镜见过暗记的人,是绝不会知道这点的。”
“当然,再怎么防备也防不住人心的贪婪!”储老爷子关掉内窥镜,严肃地说,“所以我们确认一件紫砂真品,必须要讲究证据齐全,流传有序!你们务必记住,存疑品绝不能当作真品对待!”
三人再次受教,陈功忐忑问道:“那老爷子,我这把壶呢?”
“臭小子,就关心这个!”储老爷子指着他笑了,“这件作品证据也算齐全了,再说,顾老的作品,我储尧臣说了是真品的,还没有哪个反驳过!”
“您的意思…”
“当然是真品了!民国时期顾景舟仿陈鸣远传香壶一件!”
储老爷子朗声道,满脸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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