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桑花的花粉弥漫在村子的各个角落,这些红色的细小粉粒似具有极强的侵蚀性,它们渗透进地面,又侵入到灰色的泥墙中,表面隐隐泛起一根根狭长的红色细线,像是触手一般将整片村落包裹在内。
突然出现的钟声还会时不时的响起,村子里的门户应和着沉沉钟声而开,一个个面容呆滞的村民摇晃着从屋里走出来,他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浓郁的死气,除了四肢还能动弹外,几乎与一个死人全无区别。更离奇的是,红色的花粉好像不光能侵入土层,更在他们的皮肤上烙印出一条条清晰的红色脉络,连眼睛都是血红色的!
这些失去意识的村民,照理说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他们步伐虽然扭扭捏捏,左右飘忽,但迈步的方向都朝着一个特定的方位。好似被一跟透明的线条给缠住,牵引着他们如人偶一样的移动。
松松散散的人偶之间有一个奇怪的六人队伍,他们虽然刻意的模仿人偶们的举动,努力的想把呆滞的神态演绎出来,但手足之间依然有几分不协调。而且这几人的装束也别具一格,环顾四周,唯有他们的脸上蒙着布,还显眼的扎成一堆。
感谢人偶们的智商偏低,没有发现这几位表演天赋极差的同伙其实是冒牌的。可饶是如此,他们也差点漏了馅儿。
胖子一向粗神经,经过了最先的害怕后已转成了现在的激动,在他的人生字典里,似乎对演戏这两个字加了特殊的标注。当其他五人勉强学着人偶们动作的时候,胖子已经在尝试新的挑战——扮演一个喝醉的酒鬼。
胖子的演技应该是六人中最好的,以至于沉浸在人物角色中而忽略了脚边的一块大石头。
“噗通!”胖子直接摔了个狗吃屎,当时并没有最佳演员奖,但最佳猪队友的荣誉称号,胖子已经可以上台去领奖了。
死一般寂静的村落忽然被打破,这道沉闷的声响竟显得如此尖锐!村民们的脚步顿时停滞,那一张张印有纹路的脸,睁着一双双猩红的眼,全部交织在中央的六人身上。
李清一他们已在心底将胖子骂了个半死,连走路都不会走,还学别人演戏,真是要被他害死了。好不容易混在里面,本想跟随着看看他们要去哪儿,筹措些线索,现在好了,目的没达成,自个儿处境却危险了。
眼下这些村民虽说失去了意识,但他们的容貌着实有些吓人,不去说脸和眼睛,那双露在衣服外面的手竟还长着一撮白毛,连指甲长的也特别长。照范林祥刚才所言,这些人极有可能是僵尸,按盗墓行里的暗语,就是粽子。被那么多粽子盯着,就算是铁汉也顶不住啊。
于是还站着的五个人齐齐做了一个动作,学周围的同伙盯向摔在地上的胖子。
“死胖子,你想害死我们啊!”李清一竭力压着声骂道。
“清少爷,现在坏了,那些粽子朝我们走过来了。”虎头面朝胖子,一双眼珠子死命乱转,周围的人偶们正缓慢的挪着步,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粽子,那些村民顶多算是活死人,没有多大本事,只要不被包围就没关系。”范林祥到底见过世面,嗤笑道,“只可惜了我们的计划,现在只能往回跑了。”
“等等!”仰躺在地上的胖子急忙说道,“不用急着跑路,你们看我的。”
胖子一晃三摇的起了身,嘴里嘟哝着旁人听不清的话语,他一甩脑袋,脚也跟着迈动,可那落脚之处仍是先前的那块大石头,接着又“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也不知道胖子表演的太逼真还是人偶们的智商的确堪忧,原本呈包围之状的人偶们集体停顿,愣愣的张着一双骇人的红眼,看着胖子在地上打滚。
这么一来二去,人偶们竟真被唬住了,不再去管那个愚蠢的同类为何老是被相同的石头绊倒,纷纷掉头,按原先的方向走回。
看着胖子稳当的站了起来,李清一顿觉惊奇,这胖子是怎么知道用这方法管用的?没等他问,胖子再次学着醉鬼的样子,晃悠悠的继续往前走,嘴里飘出的话差点没把李清一给气死。
“救场如救火,决不能让观众猜到这是表演事故。胖爷我这招死马当活马医,果然非同凡响。”
李清一无奈苦笑,他开始担心此行是否会因为多了一个胖子,而使得整个行动难度倍增了。然而现在也只能祈祷上天,希望这位胖爷不要再这么我行我素下去了。
六人队伍再度前行,刚才的插曲似乎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难道真是如此吗?范林祥凝望着走在前头的胖子,目光中若有所思。
随着村民们的前行,红雾愈来愈浓郁,香味也逐渐增强,透过罩在嘴上的湿布,李清一依然能闻见那股甜甜的气息。
眼前景物豁然一变,游魂般的村民不在前进,似乎已来到了此行的终点——一处四周环树的山谷。
透过浓稠的红雾,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个鼓起的坟头,那一块块被藤蔓爬满的石碑斜斜的插在坟头前。这里应该是过去的村民用来埋葬死人的地方,为何失去意识的村民会来到这里?
“咚咚……”
坟场上又闻钟声,那声音是如此的近,好像近在耳旁,但放目望去,除了寂寥的坟头外,哪里有什么钟?
这钟声或许是某个信号,牵动着所有村民,他们不再行走,而是趴在地上。本该悠扬的钟声,在枯寂的山谷里回响时,竟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刺耳。
钟声起起伏伏,村民们挪动四肢,仰着脑袋,张开的嘴里流出涎液,艰难的爬行在生满杂草的泥土上。这方土地满是细碎的石子,他们的衣物又很单薄,青色的杂草上立刻被染了一层鲜红。毫无意识的村民似乎也能感觉到疼痛,他们哀嚎着,手脚却不停,仍在继续爬动。
一个坟头对应着一个村民,他们直起身子,低垂着脑袋,跪伏在墓碑前,嘴里的哀嚎渐渐停息,坟场重归寂静,只不过那原本清甜的花香味道里多了一重血腥味。
坟场外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忽然冒出了两个人头,他们顶着一件黑色的老鼠服,全身被严严实实的裹在里面,只留下一双贼兮兮的小眼睛。
“钟声敲三下,阎王索命来。一方青衣冢,葬下几波人,没想到这首打油诗是真的!”
“废话,也不瞧瞧这消息是谁打探来的。注意看着,时辰就快到了,到时候咱们可就发啦!”
两个贼眉鼠眼的耗子服兴奋的互相交谈,这时候猛地瞅见李清一六人正学着村民爬行的样子,摸到了坟堆的最后一排墓碑前。
“那几个家伙看着怎么这么别扭?不像是这儿的村民啊。”
“嘿,来了几个抢生意的,也不瞅瞅这块地儿是谁罩的。咱佛山铁线帮的地盘,可不是几个小毛贼就能随随便便摸上来的。”
为了不显眼,李清一他们爬倒了坟场的角落里,学着前面村民的样子,纷纷跪在墓碑前。不巧的是,有两个衣着古怪的村民也看准了这块地,在六人边上跪了下来。他们只得一本正经的跪着,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虎头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朝他吹起,他看了看左手边,胖子正端端正正的跪着,饶有兴趣的盯着前方,这么说不是胖子在吹气,那会是谁?虎头悚然一惊,艰涩的把脑袋转向右手边。
“别出声,我们是人。”
这两个奇怪的村民穿着一身耗子服,全身严严实实的被过在里面,只留两双眼睛在外面。
“你们真是人?”虎头松了一口气,但还是问了一句。
“不是人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哦,不对,是跪着。”耗子服说道。
“快看,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两个活人。”胖子显然是听到了,拿胳膊肘一杵身旁的李清一,细声道。
“你们几个也是来倒斗的?”耗子服问道。
“倒斗?”胖子示意了一下虎头,两个人换了个位置,“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来倒斗的?”
“瞧你问的,不倒斗来这鬼地方做啥?”
“既然你那么清楚,怎么还跟我们打招呼,咱倒斗这行不是罪忌讳有人抢生意吗?”
“汗,多大事儿啊。我告诉你,这墓不知道已经被多少人给惦记上了呢,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兄台这话怎么讲?”李清一也跟虎头换了个位置,好好的一个坟场,竟变成了几人聊天的茶馆。
“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这里曾来了一伙盗墓贼,不小心动了地气,把一个村的人全给祸害了。这附近懂行的基本都猜到是怎么回事,所以就过来打探打探,看看能不能捞些好处。可谁曾想,这斗了不得,把他们全给栽在了里面!”耗子服瞄了瞄四周,煞有介事的道,“这下子可闹大咯,连一些高人都给惊动了!白何愁听过没?就是那位天殊地榜排名第七的猛人,据说他也要过来凑凑热闹!”
“卧槽,真假的,这斗有那么玄乎,还能引白何愁来!”胖子咋咋呼呼的道。
“谁说不是呢,我们兄弟俩来这儿一是看看能不能捡个漏,二来就是为了见见白何愁,兴许还能拜个师,若是真能成的话,走出去倍儿有面子。”耗子服也跟着激动起来。
“白何愁是谁?”李清一忽然问道。
那耗子服一听,露出的一双眼睛里顿生鄙夷之色,道,“小兄弟,你连白何愁都不知道,还来倒什么斗?他可是……”
“嘘,前面的活死人有动静了。”另一个耗子服提醒道。
这些全无意识的村民随钟声起落而行动,这一回,他们仍跪在地,一把将手插入前面的坟地里,等拿出来时,手上已多了一只白骨手掌。李清一仅能看见有限的几个村民的侧脸,当他们将骨手插入肚皮,那一副陶醉的表情的着实吓了他一条。血液从骨指与皮肉的缝隙间流出,滴落在鼓起的土包上,缓缓的渗入泥土深处。
这像是一种仪式,祭品则是村民们的鲜血,而鲜血的滴落便代表着生命的终结,因为那些如人偶般的村民已忘记了如何自救,戳破自己内脏,死亡必将紧随而至。
李清一眉角猛地一跳,骨手突兀一转,已被村民拧了一个圈!哪怕是远远看着,李清一仍能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骨手一挑,带出了一长串花花绿绿的内脏!
李清一的整个心神完全被这种血淋淋仪式给占据,以至于胖子狂拽他时,李清一还不明所以。
“怎么了?”李清一茫然问道。
“快跑,我们被坑了,那两只该死的臭老鼠!”胖子咬牙切齿的道。
仪式被打断,所有村民都望了过来,呆滞已从他们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狰狞恐怖的脸!他们不会再被胖子先前的小把戏给迷惑,因为那一道出现在李清一身旁的爆炸声他们绝不会听错!
“小胖子,你说的对,同行最忌讳的是相互抢生意!哈哈哈,记住咱们的名号——铁线双鼠,不要等下了阴间,阎王问起来,还不知道栽在谁的手里。哈哈哈,你们就安心的做一个明白的冤死鬼吧!”
狂风扑面,李清一终于搞清楚状况,可他身边只有胖子一人,他忙问,“祥叔他们呢?!”
“哪还管的了那么多,我只把你带了出来。你家掌柜是个厉害人物,绝不会有事的,我们先顾好自己再说吧!那些活死人好像都变厉害了,一个个跑起来比我还利索!”
“嘎哒嘎哒……”
这是什么声音?李清一循声看去,那些呆滞的村民,踩着一对白骨脚,任由肚皮里流出一块块血肉模糊的内脏,死死的咬在李清一二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