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掩映下,五匹骏马亮出一声清历的嘶鸣,迈开强健的四蹄,向着远方绵亘的大山,风驰电掣!
骏马之上,跨坐着五位年龄相仿,外貌却迥异的中年汉子。当先那人,手握黑鞭,满脸虬髯,一双虎目透着凶戾之色,一身灰皮缎子在空中猎猎作响,正是谢家安在广州堂口的掌舵人,华福安!
谢家的情报网络相当庞大,待华福安向附近其他堂口送出电报后,短短一个时辰,四地的各帮派魁首,快速来到广州老城区集结,所为的目标只有一个……救出谢家少主!
虽说此去营救的只有他们区区五人,但能做到一方堂口魁首的又岂会是简单人物?这五人各个身怀本领,一身本事在偌大的南方都能排的上号。一口气出动他们五位,可想而知,此次任务之紧迫,艰巨!
“花胡子,那李家小儿当真有这本事,能伤的到朵颜三卫?”一匹栗色骏马之上,坐着位敞开衣襟的彪形壮汉,每次颠簸,胸前那白花花的肥肉都跟着乱颤个不停,索性骑着的是匹好马,若是寻常马匹,只怕刚跑动几步,就得累摊在地上。
“这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那壮汉口中的花胡子就是华福安,他手腕一抖,粗长的鞭子狠狠的抽在马肚子上,骏马迎风啸出一道悲鸣,华福安怒声暴喝,“莫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跟你这滚刀肉一样,胆子太肥,都蒙住了心!”
“呔!花胡子!你他娘的说谁不长心!”壮汉怒骂道,两腮上的肥肉一顿晃动。
“哎哎哎,我说你们两个,别一碰面就像是跟见了杀父仇人似的,和气点不成吗?”说话的是位白面书生,看样子在一行人中颇有地位,他一出声,刚要闹起来的骂架就歇下了,他接着说,“这朵颜三卫的名头取自明朝的一支骑兵部队,那可是当时的王牌之师,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据说明成祖朱棣在造反的时候,千方百计要从宁王手里把这队铁骑要来。但咱谢家的朵颜三卫却要比那只部队强上百倍千倍,这一点大伙儿应该是明白的吧。”
白面书生四下望了一眼,见其余四人皆垂下目光,若有所思,又道,“那枯叶既然出自朵颜,其实力必定非同小可,莫要忘了,那一条条为筛选朵颜三卫而制定出来的法程,当真是百里挑一,啊!不,是千里,万里挑一!”
“白痞子,我晓得你书读的多,但你这会儿把这事说出来,不是挫了我等的锐气?在兵法上,当属大忌啊!”剩下的两人中,年龄偏长的那位眉毛很长,直直的垂下耳廓,他一捏眉尖,语气不善的道。
“长眉,这你就说错了,白痞子把事情抖明了,目的是让我们不要小觑对手……”最后说话的人,瘦瘦长长,脸上颧骨分明,身无二两肉,他说到半道上,忽被华福安一道阴森森的声音给截了口。
“李空尘的子嗣,不会有任何人胆敢小觑。”
沉默,适才热热闹闹的五人陡然间静了下来。只要是吃过倒斗这碗饭的,就不会有没听过这三个字的。尤其在谢家当中,这名号比之雷鸣还要响亮!
“哼!即便是那李某人的儿子也未必有啥大不了的,这世道上,还是虎父犬子多了些。”滚刀肉咋咋呼呼的道,但余下四人都瞧见了其面露惧色,可见这一番话,言不由衷。
“虎父生下来的究竟是头幼虎,还是条小狗,等我们见上一见,自然能分个清楚。”长眉眼皮耸动,施施然道,“眼下少主犯险,紧要之事当属营救,其他的不必多想。”
“长眉说的在理。”白痞子赞道,“等此番事了,我请众位哥哥喝上一杯。咱几个虽都在南方做事,一年下来却见不成几次面,趁着这机会,得好好醉上一醉!”
“白痞子就是白痞子,读了几年仁义道德,却洗不干净一副黑心肠。你道我不晓得,最近南海那边来了一只船队,正巧落到你管辖的海域内,你正愁得不知如何处理,把我们几个喊到一块,还不是希望能帮衬帮衬。”那瘦的跟个长杆似的中年人,瞟了眼白痞子,笑讽道。
“是又如何!”白痞子索性承认,正色道,“小弟实话告诉几位哥哥,前几日手下来报,见那船上人手众多,而且皆是一身扶桑武士装扮。那东洋倭国狼子野心,此番时局正值动荡,以此时机来我华夏大地,其心必诛!古有名将戚继光抗倭救明,咱兄弟何不效仿一番,趁机斩了那几个倭贼,扬我华夏威名!”
“白痞子,你啥时候爱管这等闲事了?”长眉嘿嘿一笑,“不过你这番话,倒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嘿嘿,到时候陪你杀几个鬼子又有何妨!”
华福安冷眼看着他们,这几人都是老奸巨猾之辈,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正所谓无利不起早,估摸着是白痞子这只老猫嗅到了鱼腥味,想要在鬼子身上捞些甜头出来。
恐怕这几人把眼下的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些。华福安想起刻在枯叶身上的伤痕,那密密麻麻,细而长,入肉皆三寸的伤痕到底是什么兵器留下的?
华福安打了个激灵,他很确定,无论是他,亦或在场的任何人,都绝对挡不住如此凌厉的攻势。他曾想过凶手的意图,要落下这般伤痕,凶手明显在下手之前拿捏过进攻的角度和力道。但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要知道,高手对决,千钧一发,一秒钟里已能定下生死,况且作为对手的,是枯叶,是从谢家最强部队里出来的人呐!凶手居然还留有余地,这得有多强的实力!
“哼,幸好你们都不知道。所以待会儿可要努力的往前冲,救下谢家少主,所记的功劳可是相当的大呢。”华福安不露痕迹的看了眼身旁四人,那目光犹像在看死人,“对手虽强,可未必能顶住我等的攻势,到时候……”
明月高悬,空旷的官道上扬起一阵烟沙,五匹骏马肆意奔腾,骑马之人畅快高歌,偶尔掠过路边酒家,那喝酒之人听闻歌声,惊异的望向窗外,见到了纵马高歌的五人。这可稀奇,酒客将脖子伸出窗户,想看看唱歌的人长啥模样,不料被其中一人发现,狠狠的一蹬,他赶紧收回脖子,那一瞥只下仿佛置身于豺狼之口,他兀自颤起抖来。
“嘿,怎么吓成这样。”那酒客朋友笑问道。
“见……见着鬼了。”
“鬼?哈哈,鬼长啥模样?有没有鼻子,有没有耳朵?”
“没看清,眼前一晃就没影了。”
“那你看清了啥?难不成被空气吓到了?”
“东边,他们往东边去了。”
“东边?”
“嗯,就是东边,有问题吗?”
“唔,东边啊,有座安山。据说,那里闹鬼……”
安山的轮廓隐隐浮现,那轮苍白的明月下,似有一团雾气上下起伏。五人心中也好似蒙上了一团看不见的东西,只觉得胸腔越来越压抑。
“快到了。”华福安沉声道。
“那就是安山吧。”长眉道,“听道上的人说,里面藏着一座古墓,不过挺邪乎的,我也就一直没过来。”
“哟,长眉居然怕起死人穴了,真稀奇。”滚刀肉大笑道。
“哼!这里是花胡子的地盘,你可以问问他去,你口中的死人穴,究竟是个啥玩意儿。”
看来要寻到李清一,也不简单呐。华福安暗自思忖,关于安山,那座山上突然消失的村落,当消息传到华福安耳中时,他也曾派过手下前去打探,可是……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不过,只要不去那个地方,应该不会……华福安思绪忽然被打断,手中长鞭差点掉落在地,他瞪圆了眼睛,骇然的目光里……有一个人,一个像幽灵般的人!
华福安面色突变,身旁四人猛的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刹那间,只觉得一阵凉意爬上了脊骨。
他从黑暗中走来,飘忽的步伐犹如空中漫步,又像是四肢被禁锢的人偶。他很彷徨,因为月下薄光照出了一副呆滞的脸孔,正是这副脸孔,让那手染鲜血的五人仿若见鬼!
那是一道烙印,一道散着红光的烙印!在凄婉的夜色下,透着妖异的光芒!烙印占据了他左半边脸颊,连成了一个极端复杂的印记,甚至……闪烁光泽的印痕,那一条条铭线的末梢似流进了他的左眼,取代了他的瞳孔!
他是谁!华福安在心中呐喊,这副模样……
他越走越近,似乎发现了那几位不速之客……
华福安猛的掏出一张画像,就着月光,迅速比对……
不会有错的,哪怕在脸上涂上了这种东西,但大致模样也不会有错的……
“李清一!”华福安高声喝道!
他抬起了头,因为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字眼,他看了过去,神色依旧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