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事务繁忙,将原本月老交给他的事,都很无耻的甩给了楼小槿。
对于自己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而且这两日清风寸步不离地照顾她,让她感觉他是个很值得信赖的人,于是清风推给她的工作,楼小槿爽快地答应下来了。
教导室里除了月老平日里办公的一张桌子,偌大个房间里,整齐地排列着一排排书架,上面是一册册陈旧的书籍。
从楼下打了捅水上来,拿着一块抹布,仔细地擦拭着书架上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灰尘,相比起打扫卫生,她更渴望看一看这些透着古旧气息的书籍。
对于干活,她并没有什么怨言,虽说是交换生,可是她在月神学院白吃白住,被长老叫去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有点事做好过成天无聊发呆。
可是,耳边没完没了的聒噪让她有一种,想把手上脏兮兮的抹布甩到他脸上的冲动。
“小丫头,做事要认真一点嘛,不要担心弄脏衣服,反正迟早都是要脏的……”
“你这块地方还没擦干净呢,怎么又去整理那方书架去去,你快退回来把这块地方再擦干净点,年轻人做事一点要细致啊,养成细心的好习惯可是终生受益啊……”
“小丫头,别只顾着擦书架啊,书架上的书有些被兔崽子们放错了地方,你对照着编码把它们放回正确的位置去,记得书面上落下的灰尘要用干抹布擦拭,不能用湿抹布……”
“小女娃,我跟你说,整理完书架后先把房子的天花板和角落扫干净,隔壁那该死的虫老头养的一窝蜘蛛又吐丝了,还真把我这里当巢穴了……要是你移动书架的时候,看见书架下藏着一只通身雪白的蜘蛛,不用客气,直接一脚踩死就是……”
“……”
月老像个活神仙似的,悠闲地躺在办公桌后的软椅上,一手拿着一个茶壶,一手拿着一本书,眼睛虽然没往楼小槿这边看,却对她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了若指掌说明他魔力高深,楼小槿没觉得奇怪,就冲他那一把宝贝白胡子已经垂到地上,他的年纪绝对比她大上几百岁。
年纪大了,人就容易犯毛病,比如他的聒噪。
一连三天,楼小槿忍着,月老什么事不干还一个劲地指手画脚,不厌其烦地嫌弃她笨手笨脚。
楼小槿觉得,这十七年来,她就没活的这么憋屈过。
“小丫头,我跟你说啊,你别不稀罕我这地,有多少想巴结我老头子的兔崽子们,想要来给我打扫卫生端茶倒水,我还看不上他们呢……哎,你走什么啊,我又没说你什么,这块地砖的缝隙你还没用毛刷好好给我刷过呢……“
身后的指教声没玩没了,楼小槿沉着脸,已经拎着抹布和水桶走出去。
房子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庭院,地表却光秃秃的,只有一个古老的水井,说它古老,是因为这种把桶放在铁钩上用绳子丢进水井去装水的设施,在人界早就绝迹了。
“噗通”一声闷响,木桶砸到水面上,一会儿,扯着绳子将满满的水桶拉了上来。
不想回去听月老啰嗦,楼小槿在井边坐了下来。
清风每天会来教导室看望她,楼小槿心里总觉得,每每看见她被月老折腾,清风背地里就一脸庆幸,她开始不那么想见到他了。
庆幸被月老使唤的不是他么?
更甚,随着她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她的眼睛开始像从前那样,能看见一个人的灵魂是黑是白,很不巧,虽然清风表面看起来很和善,但他灵魂散发出来的缕缕黑色,让她坚信,他不是一个善良纯净的人,因为灵魂是无论怎样也无法掩饰的。
冥界,地狱城,她失去了记忆,该相信谁呢?
井中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楼小槿垂头丧气地往下一望,却能清晰的看见自己的倒影,就像对着一面镜子。
镜中的自己,还是熟悉的容颜,黑色的眼眸中却多了一抹愁容。
明知道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的感觉,就想珍贵的东西猝不及防被人偷走……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许是不想看到这样没出息的自己,楼小槿捡了一棵脚边的石子,往井中一扔,“叮咚”一声脆响,镜面晃荡开去,镜中的人变得扭曲模糊。
面无表情地看着镜面很快又恢复平静,可是这一次,楼小槿没有在镜面中看到自己,正觉得奇怪,想要凑近一点,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镜面突然出现一张笑容狰狞的脸,棱角锋利的剑眉,猩红的嘴唇,一双紫色的眸子死死盯着楼小槿,白色的长发在水里散开,就像有生命的触手。
“啊!”
楼小槿被惊吓到了,立时起身跳开,虽然她再三告诫自己,这是冥界,看到什么恐怖狰狞的东西都不要觉得害怕……可是此时此刻,她忍不住想惊叫。
惊吓过后,一缓过神来,她就觉得自己快没戏了。
浑身僵硬,她动不了,而且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鬼脸离她越来越紧,随后”噗通“一声响,水井边除了一个装满了水的木桶,什么也没有……
晨星被关了几日,人渐渐地消瘦下去,精神也弱了许多。
隔壁的暮月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往生堂的监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管你在外面是什么身份,只要进了这里,手脚带上镣铐,那么就只是囚犯。
晨星和暮月虽然关在一切,对话却不多,多数情况下,暮月都是昏睡着,即使他不睡,晨星也不愿意搭理他。
对于暮月想救他,却又把自己给搭进来的愚蠢做法,晨星感到十分不屑,他不需要暮月来救他。
实际上,他对于自己今后的命运完全无所谓,不管是继续待在这令人窒息的地狱城,还是被流放到极北边缘,他都无所谓。
手脚上的镣铐,是用千年寒冰玄铁打造的,不仅刀剑砍不断,时间长了,还会吸食人的生命力,就像一个活着的怪物。
晨星艰难地动了动手脚,铁链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噪音,将隔壁昏睡着的暮月吵醒。
“晨星,你怎么了,还撑得住吗?”
暮月的声音,相比前几天,明显感觉气息弱了许多。
一听到暮月充满关怀的声音,晨星就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他不希望暮月对自己那么好,他是一个被冥界王室撇弃在外的人,暮月和他走得太近,除了会被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看笑话,还会跟着他倒霉。
骄傲的晨星,不想欠谁人情,即便关心他的那个人是他的亲哥哥。
“闭嘴,不要多管闲事!”
晨星的态度疏离且恶劣,暮月一愣,随后憔悴的俊容上浮现一丝丝无奈,在他眼里,现在的晨星更像一个闹别扭的小孩,明明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却又拒绝与人亲近。
楼小槿去后院打水,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月老以为她偷懒去了,放下手中的书和茶壶,慢悠悠起身离开了懒人椅。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太不自觉了……”
背着手,身影一阵飘忽,随后出现在后院的水井边。
孤零零的水井,旁边只放着一个装满了水的木桶,然后,别的一丝活物的气息也没有。
月老站在水井旁,缓缓地掐着自己垂地的白胡子,一会儿抬头望望夜空,一会儿又低头看看黑漆漆的水井,思绪在久远的记忆中搜寻,然后脸色大变,目光怔怔地望着漆黑的井口。
一皱眉,像是突然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来,眸光一沉,化为一阵轻烟进入井中……
狭小的封闭空间中,自成异界,绿色的雾气弥漫,昏暗无光。
楼小槿双手被水草困住,整个人直直地吊在半空中,一双黑色的眸子平静无波。
她并不是很清楚目前自己的处境,但是她还记得,自己是在水井边休息,然后被从井中忽然出现的鬼脸给吓了一跳,再然后,就被他长长的头发给扯下来了。
楼小槿看着前方躺在地上,对着她侧身睡觉的男人,嘴角止不住往后抽了抽。
银发紫眸,一身随意的白袍,出现在她面前的脸还算清秀,看起来也比她大不了几岁,顶多和清风导师差不多。
只是,此人是银发紫眸,难不成他是冥王?可是从未听说,冥王不住王宫,跑到井下自己造出一个次元空间来睡觉的吧,而且据她所知,冥王都是有两个儿子的人了,不该这么年轻啊。
被吊在半空中实在难受,想动又动不了,楼小槿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叫躺在地上的男人。
“喂,你抓我来想做什么?”
“嗯?”
闻声,男人抬眸看了她一眼,单手撑着脑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一撇,郁闷道:“做储备粮食啊,水井里的小鱼小虾已经被我吃的绝迹了,我肚子饿,没办法。以前听人说人肉会比较好吃,我难得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的出现在我面前,一时激动了就把你给拽下来了,对不起啊,没提前跟你打声招呼。不过你也太瘦了,身上也没什么肉,排骨汤的话我不太想喝……”
楼小槿张大了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人,要吃人家了还会很跟人家打声招呼,说:“对不起,我要吃掉你了。”
这是什么人啊?
还有,她哪里廋了?虽然她现在只有十七岁,却也是亭亭玉立,发育良好的美少女,神凰学院里想追她的男生都能绕学校三圈了……咳咳,编不下去了,清了清嗓音,楼小槿故作平静:“我有病,你吃我会被传染,然后死掉的。”
男人歪着脑袋,眨了眨眼,很天真地问:“真的吗那你好可怜喔。”
“是啊,我好可怜,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我有病,这样被你吊着,更加难受,快没办法呼吸了。”
“是这样啊……”男人化为一条白色的虚影,缠绕上楼小槿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