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天气转凉,作场,书房里,李笠正和张铤交谈,议论着不久前传来的消息:朝廷许罪人花钱赎罪。
这就意味着,张铤可以花钱赎罪,不用东躲西藏。
但是,张铤招惹了临贺王府,虽然临贺王及其子建平侯已经去世,但他若是现,很容易招来临贺王府的报复。
所以,只能继续在鄱阳过着藏头露尾的生活。
“在这里,自由自在,可比在建康好多了,又不用受气,也不怕债主上门讨债。”张铤笑着说,一脸轻松。
这是真心话,张铤在李笠这里,过得很充实,教人读书写字,又给大伙讲各种历史故事,每天都忙得很。
“那,接下来,就请张兄教我《尚书》了。”李笠扬了扬手中的书卷,笑眯眯的说。
“没问题,李郎但凡有不懂,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笠本就是接受过正式教育的人,只不过按这个时代的标准是文盲而已,这大半年时间,李笠在张铤的指导下,已经把秋三传学通。
不敢说达到国子学博士的级别,但至少达到了通过策试、中第入仕的水平,也就是能在国子学顺利毕业。
然而他读秋三传不是为了当官,也没资格通过这个途径当官,纯粹是为了充实自己。
两人正交谈间,黄四郎入内,一装扮有些“中”,李笠不以为意,正打算和黄四郎讨论《尚书》,黄四郎却和张铤说:
“我有一事,要和李郎详谈,还请张兄暂时回避。”
这请求有些突然,不过张铤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点点头,和李笠说了几句,告辞。
离开书房时,张铤忽然想起,黄四郎今有些不对劲,随即面色一变,看看房门紧闭的书房,没有犹豫,快步离开。
书房里,就只剩下李笠和黄四郎,李笠正琢磨着对方有什么事要单独详谈,却听黄四郎问:“李郎,不知家中可曾安排婚事?”
李笠苦笑着摆摆手:“哎哟,什么婚事,前几你问我时,我不是说了么,没有,谁家会看中我哟。”
“不,大把人家想着把女儿嫁给你呢。”黄四郎看着李笠,目不转睛。
“没,我看不上,我若要成亲,女郎必须知书达理,格坚韧,有主见,能给我做个贤内助。”李笠一边说,一边为黄四郎斟茶。
然后发现对方膛有些鼓,和平不同,似乎塞了什么东西,李笠没有多想,继续讲述自己的‘择偶观’。
“知书,不要求通晓一经,能认字写字,会算术就行,达理,凡事要讲道理,不能胡搅蛮缠。”
“格坚韧,好歹不要遇事就只会哭,有主见,就是不能耳朵软、人云亦云。”
李笠说完,想了想,补充:“还有,样貌端正,不然后代容易长得歪瓜裂枣,还不能太矮,否则后代就越来越矮。”
他现在是如同和好友谈论婚姻观一般,向黄四郎表达自己对于未来妻子的要求。
李笠没多想,黄四郎看着他,忽然脸一红,说:“我、我我觉得,我、我符合这几条”
“哈?”李笠一下子回不过神,却见黄四郎抬手,拔掉头上发髻的发簪,解开发髻。
秀发如瀑布般滑落,变成披肩发,瞬间从男子风格,转变为女子风格,李笠见了,差点把喝到嘴里的茶喷出去。
“你、你、你”
李笠说话结结巴巴,差点咬到舌头,只觉后背发凉,心中震惊:你一个男的向我表白?我不喜欢男的啊!
却听对方说:“我、我我其实自幼女扮男装,不是黄四郎,排行第四,是黄四娘,姓黄名姈”
李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而出:“不可能!!我明明看见,看见你是站着、站着”
李笠几次怀疑黄四郎是女扮男装,但有一次出去打猎,大伙就在草丛边上‘嘘嘘’,他瞥见黄四郎也站在草丛边‘嘘嘘’,所以才打消了疑虑。
结果现在你跟我说你是女的
黄姈知道李笠的质疑指的是什么,羞涩的低下头,喃喃:“我、我打小,就用唧筒水,骗过许多人”
这下李笠完全震惊了,只觉心中有无数草泥马奔驰而过,脑袋一片空白。
“我,我因为长得太高,所以、所以媒人说各地习俗,认为正室长得比良人高,会家宅不宁”
黄姈低着头,绞着手:“我、我、我觉得我能给你做贤内助”
表白,表白!这是表白啊!有个美女向我表白啊!
李笠如是想,瞪大眼睛,觉得难以置信,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睡我?!
随后想到黄大车。
想到当初,是杜氏而不是黄四郎来跟他学制镜技术,再想到这两年来的蛛丝马迹,李笠几乎要喊起来:
你个糟老头,坏得很!
老子防夜防,防了女细作赵孟娘,却防不住女扮男装的黄四娘啊!!
眼见着面前美男美人黄四娘,脸红得像花朵,期期艾艾向自己表白,李笠心神大乱,嗯嗯啊啊一会,嗯出一句话:
“那,那既然做不成兄弟,我们结拜为兄妹吧。”
黄姈一听,两眼发直,看着李笠,红润的面颊瞬间转白,而眼眶瞬间发红,随即泪如泉涌,捂着嘴,起就要往外跑。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认定李笠是自己最合适的人生伴侣,于是不顾一切、鼓起勇气,向李笠表白,结果
黄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心如刀绞、天旋地转,悲从心中来,却被李笠一把抓住手,硬拉着坐下:“你耍我那么久,我捉弄你一次,不行啊!”
黄姈泪眼汪汪的坐下,低着头,绞着手,李笠看着美人垂泪,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糟老头!你为了钓我,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这么漂亮的女儿,哪怕是给权贵做妾,也能换得黄家攀高枝,可不比拿来钓我划算得多?
譬如王家,姊妹侍奉湘东王,换得王氏兄弟得大好前途,全家鸡犬升天,鸡犬升天啊!
李笠只觉脑子乱得很,毫无疑问,女方各方面条件很不错,但他现在的关注点不是对方容貌、高以及能文能武,而是胆识:
敢孤赴会、击杀贼首随后降服群贼,这样的胆识,这样的手段,不要说女人,就连许多男人都办不到。
要知道,这位是女的,若是那失手,被人囚后发现是女儿,又长得如花似玉,接下来会有什么遭遇,无需多言。
面临如此巨大的心理压力,还能孤降服群贼,如此素质的女子,可谓“智勇双全”,现在还突破封建礼教的束缚,大胆向男方表白
毫无疑问,这样的女子,绝对会是贤内助,我想要的,不就是贤内助么?
对方是不是名门闺秀,又有什么关系?名门闺秀能做到这种程度?
更别说还会读书写字,骑马箭,这可是相夫教子的绝佳人选!
惊喜来得太突然,李笠有些恍惚,随后意识到:认识两年多,直到现在,你才
是美人计?还是做女儿的为了追求婚姻幸福,所以不顾父母阻拦,自作主张?
李笠揉了揉太阳,稳了稳心绪,问:“我,我会请媒人,向你家提亲万一你阿耶不同意,怎么办?”
见李笠接受自己的表白,黄姈只觉心如鹿撞,激动不已,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我娘一直说,说你靠得住阿耶、阿耶拗不过我娘的”
李笠闻言心中琢磨:言外之意是做娘的看中我,而做阿耶的,当初觉得我迟早要倒霉,所以要另寻佳婿。
结果花了两年时间找不到更合适的,所以
难怪从一开始,那杜东主看我的眼神就怪怪的!
丈母娘看未来女婿,越看越喜欢,加上又被未来女婿救了,愈发觉得此人是最佳女婿人选,所以让女儿来亲自考察?
考察结果是无需实习、立刻转正?
李笠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见着黄姈期期艾艾的,自己也紧张起来,不过该问的问题,还是要问:
“”我一定得知道,你为何要女扮男装这么多年?这没道理啊!不然,如何向我娘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