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刚才一座最小的院子,竟又是层层向外嵌套入的叠叠院落。这会儿,又是一个比一个大了。
按刚才路乘风的提议,他们三人正往那空旷宽广之地寻去。寻着寻着,只觉得一进门就隐隐约约听见的那股喧嚣之声,正越来越大,那敲锣打鼓之声已是震耳欲聋!
这不是办喜事是什么?可是,环视四周,并未见漕帮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啊?
“田大哥,这个大院可是何人所住?还是有其他之用?为何我听那大院后面人声鼎沸的,好不热闹!莫非在办喜事?可是又不像啊!”
路乘风惊奇的问道。
“说得对!是在办喜事,但不是小殿下心中所想的喜事!你们去看看便知了!”
田子方竟也卖起了关子,神秘一笑道。
吴京墨不由地也好奇了起来。三人便一道欣欣然地循声而去了。
田子方在前引路,前行少许,又转而折向右方,穿过几条曲曲折折的花径之后,竟是豁然开朗。
他们已是来到了蓥河下游的一个码头边!
那水边的大块空地上,早已熙熙攘攘的站满了人,敲锣打鼓的,热闹非凡。
只听一个声音高喊道:“吉时已到!大典开始!”
那码头上团团围住的人便自动四散开去,给一个中年男子让出一条道来。
那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素白色祭服,虽面上已多风霜,看着仍然高大挺拔,眉眼中英气逼人,还有几分精光内敛!
他的身后,竟然还有,一只活猪!
那活猪的脖子上,竟还带着一个大红花!
那中年男子,正擒着那头猪脖子上的红花,慢慢朝水边一座祭台走去。
待他一在祭台之前站定,那岸边空地上各色人群,便席地而坐,整齐划一。
三人也跟着隐没在这人山人海之中,学着他们的样子,盘膝席地而坐。
那片敲锣打鼓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声声响亮而又悠远的吟唱!
“河神在上,佑我漕帮。
天降祥瑞,福泽绵长。
有我同袍,本领高强。
四海水乡,护我河山。
轻舟百舸,河清水畅。
风调雨顺,享誉八方。
宾客盈门,百业兴旺。
河神赐福,聚民所望。
……”
原来,是漕帮正在举办河神祭礼!
然后,便是一套完整的仪式,撒花、点火、焚香、摇铃,那祭司拿着各种法器,口中念念有词,在场的漕帮众人也都跟着大声唱诵,发出整齐划一的声音,直贯云霄!
吟诵完毕,两名身着短衫的精壮男子便将那头带着大红花的猪仍进水中奉给神明。
“那吟唱之人可是你们漕帮的大祭司?”路乘风悄悄用手一指那祭台之前身着白衣素服的男子,问道。
“那是漕帮帮主马如龙!”还没等田子方开腔,吴京墨却纠正道。
“吴大人好眼力!那正是我们大当家的。我们漕帮没有祭司这一说法,每年腊月尾牙之时,都是我们大当家亲自主持河神祭礼的。”田子方顿首道。
原来如此!漕帮靠水吃水,以水路漕运发家,每年祭拜河神自是应当的!没想到正巧被他们给碰上了,正好瞧个热闹!
“那一旁还有个穿一样祭服的男子,一直立在旁边不说话的,又是谁?”
路乘风指了指祭台旁垂手而立的另一个看上去年纪稍轻几岁的中年男子,问道。想必刚才那声高亢的“吉时已到,祭礼开始”便是此人所喊。
“那个是我们二当家的,也就是漕帮副帮主,袁笑海。若无意外,再过几年,应该就轮到他当家了。”田子方压低了声音回道。
“哦?为何?你们大当家是要老退了吗?你们就一个副帮主?没有培养其他接班人了吗?我还以为会弄个差额候选人什么的,至少也得走走过场,弄点表面文章吧!”
路乘风发出了一连串疑问道,他没想到漕帮这种朝廷以外的江湖之地,竟也搞的都是这种“指定继位制”,这不跟朝廷没区别了吗?一点也不好玩。
而他们辟云谷,虽然大师兄肯定是最热门的下一任掌门候选人,但其实他们这五个关门弟子,都有希望。只不过他们其他四人都无意于此罢了。
二师姐心系大师兄,定不会与他相争。三师兄夺风是个奇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更是无心于此。而他和追风,在大家眼里都还是吊儿郎当的小孩子。
扯远了,但是这漕帮就不同了!毕竟所涉利益巨大,体系庞杂,想必这风平浪静的表面下一定是暗流涌动、争斗激烈的!
能将此事摆平,处于一人不败之地,看样子,这袁笑海,与那大当家的马如龙一样,也是个不容小觑之人!
田子方又在路乘风和吴京墨耳边碎碎念的给他们普及了一些漕帮的境况:
漕帮在大靖全境范围内按总舵、道、分舵三个级别而设。
总舵设在漕帮的发源地,也就是京华城,是他们漕帮的大本营。
各道则是依据其所管辖的江河水域不同而设,比如大运河设置运河道,九曲河则是九曲道。
各道之下依次按其所辖下的各种大小林立的码头,再设置下级分舵。
目前,全国已有十八个道一共六十四个分舵。
各级别的漕帮组织都以各自级别的“当家”为首领,只有总舵主方能被称之为“大当家”,而河道主、分舵主却只能叫“当家的”。
袁笑海这个“二当家”的叫法,还是近年被默认为下一任接班人以后才开始流行起来的。
总舵、道、分舵三级“当家”行动整齐划一,内部严丝合缝。
为了确保如此,还特意制定了《十大帮规》《十大戒律》等等帮内条法,还在各级挑选帮内权威之人,担任“老管”,作为帮内执法者。
吴京墨越听越是胆寒心惊!不知不觉间,他的额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哪是漕帮,哪里像个江湖帮派,分明就是个小朝廷!
然而,他们身后站着的,据说却是唐伯恩。
不可能仅仅是唐伯恩吧!他那草包哪来这一手遮天的本事!
那就只能是比唐伯恩更加手眼通天的人了!
是丞相?还是说,太子也知情,甚至参与其中?
这其中到底有着多大的利益纠葛?
更是有多少见不得人的阴谋暗算?
再想到田子方这种漕帮中人的不凡身手,还有一进门就看见的那些亮铮铮、明晃晃摆着的兵器……
吴京墨已是不敢接着再往下想了。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滴落下来,沾湿那身刚从别人身上剥下来的普通布衣。
“不如离去?还是好好找我们的线索要紧。”吴京墨建议道。
“走!”路乘风却依然保持着那股天真的赤子心,想都没多想,拍拍屁股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