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父皇您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
龙榻之侧的太子激动的一个雀跃,像个孩子一样,一蹦三尺高!
靖帝转了转双眼,瞥了几眼他的东暖阁御书房,嘴角微微动容。
“冯总管,赶紧派人去把杨院判再寻回来!就跟他说,有大喜!皇上醒过来了!”
太子欣喜万分的握紧了靖帝的手,将他的掌心扶上自己的面颊,喜极而泣,用力忍了忍眼中百感交集的酸楚泪水,一吸鼻子,转过头去,吩咐道。
“父皇,您怎么不说话?您听得见儿臣的声音吗?”
太子见靖帝沉默不语,一瞬间又是惊恐万状,仓皇问道。
“你父皇可没那么容易死!”
靖帝终于开了金口,嘴角看上去好似正撇开一笑着,有几分歪斜。
“那太好了!儿臣在父皇病榻之前,这才幡然悔悟,自己从来不曾关心父皇的身体,竟连父皇早有微恙都不知晓!儿臣该死!”
太子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扇着大嘴巴子。
“儿臣这回是真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惹父皇生气了!老天爷只要能保佑父皇身体康泰、寿比南山,叫儿臣怎样都行!哪怕是用太子之位去换,用儿臣的性命去换!儿臣也愿意!儿臣若有半句虚言,便天打五雷轰!”
太子声泪俱下,指天发誓道。
其行其言,令刚醒过来的靖帝又是一阵感动心软。
“没人要你的命,也没人要你的太子之位!三十五岁的人了,怎么总就长不大呢?你这样不省心,叫朕百年之后如何向你母后交代!她生前可是最疼你的!”
靖帝眉头微皱,语气稍显嫌弃但又有几丝亲昵的骂道。
大病初醒,他身体还十分虚弱,这才刚多说了几句话,又开始喘不上气来。
太子连忙一把抓起杨易留在龙榻边的数种珍稀药丸,塞到靖帝的嘴边,伺候他父皇和着参汤一并吞下。
服药完毕,又乖乖的坐在榻上,为靖帝轻拍前胸后背,帮助他顺气。
靖帝见他这回确实孝心可鉴,这才将一张木然板起的面孔稍微松弛了一些,问道:
“朕问你话,你必须老老实实给朕交代来!”
太子乖乖点头,如小鸡啄米。
“漕帮背后是不是你再操纵?御史台说你私屯兵甲,可有其事啊?”
靖帝紧紧盯住太子,目光中掠过几许森然杀气,逼视道。
“儿臣发誓!绝无此事!承蒙父皇厚爱,已贵为太子,位极储君,天下之大,还有什么是儿臣希冀而不得的!还请父皇明鉴!”
太子信誓旦旦地说,又继续驳斥道:
“私屯兵甲绝非儿臣所为!至于漕帮,儿臣确实通过唐衙内,曾与他们帮主有过几面之缘,但是并无来往私交!有的阴险歹毒之人,天天处心积虑,巴不得儿臣去死!好腾了位置给他!”
太子紧咬着牙关,一股无名火腾然升起,一个拳头朝空中一挥,咒骂道。
“那江氏灭门案一事,为何路乘风与吴京墨一同俱笔上书,暗示此事与你有关?你自己看看!”
靖帝微微将下巴一扬,指向不远之处的龙案。
他本想向往常一样抬起手臂就是一指,没想到肩膀竟然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无力又麻木无比,已经抬不起来了!兴许是躺太久了罢!
太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就翻找了出来。
只见那份江氏灭门案的结案陈词之后,竟然还附具了证人的证言以及证物密信等,虽未对他进行直接举证,但是字里行间都在暗示着,此案太子脱不了干系。
好啊你个路乘风!才进了我路氏皇家的门,都还没正式敕封入册,就敢同我做对!
而那个吴京墨,更是宣王麾下的健将!他查案就是宣王替他争取来的临时职权,谁人不知呢
这路乘风想必就是与他天天混在一起,不好好做自己的富贵闲人、风流皇孙,反倒要参合他与老四路尚的恩恩怨怨,那这次可不能说说而已,一定要叫这两人好看!
我要让他们都知道,太子已经不是当年的太子!而他宣王,既然不仁,就别怪他不义!
哪怕拼到鱼死网破,他也不想让宣王,还有他手下这些人有好日子过!
这回,他要像个成年人一样去澄清自己,并给与宣王最沉重的打击!
太子的怒火已在心中燃烧不止,脸上却忍住了,向靖帝无比冷静的分析道:
“父皇!此案已破,我看路乘风和吴京墨二人办案得力,结案陈词也言之凿凿,令人信服!”
太子瞥了一眼父皇,见他稍显讶异,之后又神色如常,并无之前的兴师问罪之感,便清了清嗓子,又往下说道:
“但是,儿臣心生疑问,还请父皇着人查明。”
“说吧!”
靖帝轻轻一个颔首,表示默许。
太子便大着胆子,更进一步推测,一句句清清楚楚的将他的怀疑说开来:
“首先,按他俩查清的事实,凶手捅伤证人所用的那把刀,叫做柳叶刀,曾是宣王府女门客叶无双的佩刀。此为其一。”
“据儿臣所知,那叶无双本就是江湖中人。此为其二。”
“儿臣曾听唐衙内提起,那叶无双,本来沦落风尘,与凶手雪舞同在添香楼!也就是说,叶无双与女凶徒本是旧相识!此为其三!”
“凶手为何偏偏在满室兵器中选中了这把破损的小刀,她难道不认识这是叶无双的佩刀吗?此为其四!”
“听说,叶无双是老四直接从添香楼买来的,养在府上多年,却不纳作妾,更算不得外室!只说她是门客!一个女剑客,能当什么劳什子的门客?还真是可笑!也不知老四图什么?此为其五!”
“外面早有风言风语,可是老四从不计较!甚至不惜重金不远万里为她请来名师,专门教授她十八般武艺!儿臣一直纳闷,一个门客不好好学诗书礼仪、习治国理政的君臣之道,习武是要干嘛?儿臣着实费解!此为其六!”
“叶无双既然是从添香楼买来的,老四便也是添香楼的客人。御史台的人为何偏偏将炮火都集中在儿臣一个人身上,一口咬定是我指使漕帮?却对那把柳叶刀的持有者充耳不闻?岂不怪哉!此为其七!”
“儿臣承认自己流连青楼,但与那凶手只是露水情缘。我素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更何况京华城中秦楼楚馆多得是!实话实说,我只在多年前她正当红时去过两回!没机会串通她!此为其八!”
“凶手虽已伏罪自戕,但却不肯供出幕后之人,也否认了与漕帮帮主的牵连。她身后一定还另有其人!并且,此人位高权重,一旦供出必定牵连甚广,所以她才拼死保护,至死不曾松口!此为其九!”
“儿臣与宣王不睦已久,人尽皆知!因此,人人看到那个遗失的证物——宣王门客的柳叶刀,便阴谋论地猜想是我在背后指使人栽赃嫁祸!实则他完全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利用众人臆测,精心设下此局,好将我逼上梁山!他从此稳坐钓鱼台!此为其十!”
太子一句赶着一句,足足甩出了十问!
只听他越说越快,越说越深,越说越犀利,越说越是义愤填膺!
十问言毕,他那张白净的脸已被怒气涨成了猪肝色,一双眸子炯炯有神,还冒着火星,像是在一场枪林弹雨之中正面迎击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