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狗有一丈长,急速奔跑起来,势头很猛。
众人只觉影子一闪,黄狗已经扑在了来者的身上,带起尘埃,使得黄狗的双眼更加模糊了。
不知何时,来者手中的利刃已经放下,他的双眼,同样模糊一片。
众人还处于呆滞状态,闯入村落的人手持利刃而来,透着让人心悸的气息。可是不知为何,让人感觉不到危险。隐隐中,还有一些似曾相识的熟悉。
“苏……辰!”
这是四合的声音。除了大黄狗,四合第一个认出了来人。他的心剧烈的跳动着,手掌狠狠的揉着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
这喊声,将所有人都惊醒了过来,那是一个已经有些遥远的名字,也是一个让人怀念的名字。
那是一个好名字。
来者自然不是敌人,哪怕他没有走崖壁上的道路而来,哪怕他这样孤零零,还透着杀气。
但听见这个名字,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敌人。
因为他叫苏辰。
四合扑了上去,紧紧的抱住了那道弱小的身躯,其实四合的身躯,同样很单薄。
两者的单薄与大黄狗完全不成比例,大黄狗几乎将苏辰完全包裹在怀里。而四合硬生生的钻进去。
于是大黄狗就抱着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两个孩子。
三者皆有泪。
那是激动,是极端的喜悦。
人们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孩子们冲上前去,牛爷双眼模糊,也冲上前去。
最后,所有人都冲上前去,连三四岁的孩童都不例外。他们不太懂眼前的状况,他们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人。但是他们听过他的名字,知道那是一个好人。
族人紧紧的将苏辰围在中间,不过大黄狗体型庞大。只能看见一群人将大黄狗围在中间,脸上满是惊喜。
这样的景象有些搞笑,众人也确实笑了。但这笑不是因为好笑,是因为这个被认为早已死去的孩子回来了。
他活着回来了。
这真是最让人高兴的事情。
“孩子,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男女老少都含泪,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族人朴实,向来不会说什么美轮美奂的话语,他们便用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表明自己的心情。
跟随大黄狗跑来的一个小女孩,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这样笑过了。或许,从三年前苏辰闯入荒林,她就遗忘了笑这样一种让人愉悦的表情。
索性今天她又记起来了,这真是很好的一种表情。
在众人的“围攻”下,黄狗终于恋恋不舍的将苏辰“放”了出来。于是苏辰终于“暴露”在众人眼前。
他的头发很凌乱,不过很洁净。兽皮衣衫破烂不堪,但是也很干净。细心的妇人们依稀认出,这衣衫还是三年前的那一件,那是苏辰母亲亲手缝制的衣衫。
苏辰的胸前,带着一块玉片,看起来和其他孩子佩戴的兽骨一个样。那是苏辰的父亲给他带上去的,这一点村落的人们都知道。
因为佩戴着玉片的那一天,苏辰刚好满周岁,族人在欢聚……
苏辰的眼中,也是泪光。苏辰的脸有些清秀,但是眉宇之间已经可以看出成人的一些气息,比如稳重,大气,诸如此类。这些气质都与年龄不相符合,但放在在苏辰身上看起来很自然,仿佛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气质才对。
“孩子,你受苦了!”牛爷忍不住抹泪。
苏辰有些哽咽,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
当然,他受苦了。没有人知道,这三年来他受了多少苦,又经历了怎样可怕的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最苦的事情,那两道温暖的身影,无论苏辰怎样去想念,再也没有在眼前出现过……
那些都是不快乐的事情,所以理所当然的,这几年来,苏辰也忘记了笑这种美好的表情,忘得很彻底。
直到今日,在一张张熟悉又温暖的面容前,苏辰心神恍惚,好像又记起来了,人世间还有这样的一种表情。
那种表情很美好。
他的嘴唇咧了咧,也笑了。
这种不需要学习的表情,可是苏辰却感觉比任何事情都困难。索性在这一刻,他又学会了。
而且隐隐意识到自己不会再忘记这种表情。
这种事情与炼魂不同,学会了就是会了,不需要不断的体悟加深。一旦学会之后,哪怕过去再久远,也还记得。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苏辰忽然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儿时,那是很美好的日子,每一天都可以这般发笑。
然而只过了一瞬间,苏辰心中一凉,好像从夏日步入寒冬,他的笑容消散,比冰雪融化要快上无数倍。因为在这些温馨的笑容中,少了最刻骨铭心的两张容颜……
况且,这个时候,怎么也不适合欢笑。
因为彭爷正在在赤虎白追杀,生死未卜。这件事他听见了。
这又是最让人难过的事情。
“孩子,你就在家里等着。我们出去办件事情,等回来了再给你庆祝!”牛爷含着泪,重重的拍了拍苏辰的肩膀。
苏辰的肩膀还没有长开,看起来很柔弱,不过牛爷却感觉到,这肩膀很稳,让人知道哪怕力气再大十倍,也不会将它拍倒,所以他用的力气很大。
牛爷没有说在村子等着,而是用了人世间最美好的一个词——家。
哪怕这个孩子三年没有回来过,仍然有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每个族人都这样认为——这是苏辰的家。所以牛爷很自然的说出了这样一个字。
苏辰眼眶发热,体内的血也在发热。
这是他的家。
“没错,是的……”
苏辰喃喃。
“小辰子,去我家。来,大娘给你做牛肉粥,你小时候最爱吃了。”一只手拽住苏辰,就像外拖。这手很粗糙,但很温暖。
”辰辰,去我家,你这一走就是三年,你雪音妹妹难过了三年。”
“去我家……”
“我家,我家!小时候辰辰和我家鼻涕娃最要好了。”
……
每个人都要将苏辰拉到自己的家里,每个人都发自内心的喜悦。苏辰感觉自己的视线从来没有这样模糊过,他的血,也没有这样温暖过。
众人看着苏辰,激动不已,笑的很开心、很真实。仿佛这三年的笑容,皆在今日绽放。四合不断的抹着鼻涕,这次是真的有鼻涕流下来,还有眼泪。其他的孩子紧紧的围着苏辰,恨不得再次扑上去。
大黄狗抓着苏辰的腿,俯卧在苏辰身旁,呜咽不已。它自幼就被苏辰抱回村子,与苏辰一起玩闹一起成长,感情极深,数年不见,念想不已。
苏辰说不出话来,可是不说话是不行的。再不说话他就被大娘们拉进了家里,而此时他是不能去任何一个族人的家里的,也不可能去。
因为彭爷生死未卜。
所以苏辰用衣袖狠狠的擦着眼中的泪,想让自己能看清楚。谁知道越擦越模糊,最终不得不咬住舌根,才稍稍止住了泪水。
他俯身,将脚下的伏灵剑拾起来。本来剑是不可能离手的,可是先前那一刻,他本能的放下了剑。
如今拾了起来,紧紧的握在手中。随之,苏辰的眼神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让铁杉等人震惊不已,同时更加的高兴,为苏辰而高兴。
他们能够看懂苏辰的眼神,虽然那熟悉的眼神中多了很多东西。但唯一不变的,这眼神带着坚韧与执着。
“牛爷,我跟你们一起去。”
这话苏辰说的很平淡,但很认真,也很吃力。同时苏辰的心有些痛,彭爷的身影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族人一愣,随后更加用力的拉扯苏辰,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个孩子跟去。
荒林生存不易,充满了危险。曾走出村落的人,没有谁敢说没有淌过血。更何况今日,是要去与赤虎白搏杀。
所以无论孩子们怎么渴求与坚持,在十四岁之前,狩猎从来不允许孩子们参加。磨练,需要有个前提,那个前提便是活着。
这个年龄的界限便是用生死得来的。在十四岁之前,孩子们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在荒林中活下来,随便一只兽都可能夺去他们的性命。
当然,世事无绝对。曾经有一个孩子便打破了这个用血与生命划定的界限,他叫苏辰。他以幼龄之躯,为族人做了很多事,他是所有族人的骄傲。
可惜,可怜,后来的某一天,惨剧发生之后,这个孩子一言不发,独自闯入了荒林之中。
已经记不清,族人外出寻找了多少次;更是记不清,每个人祈祷了多少次。他们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够活着回来,可是每个人都知道,不可能了……
索性今日,这件事变成了可能。
这个孩子回来了。
他活着。
所以每个人都在心里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涉险,他已经受了足够多的苦难,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危险。
三年前,他闯入荒林,九岁。
而今,十二岁。
他还是孩子。
族人坚持,苏辰也在坚持。相对而言苏辰的坚持更加的简洁,这种坚持让人心痛,心酸,同时也让族人心中升腾起骄傲。但人们无法抗拒他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