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留在黄泉了,变成了那种东西。在通往黄泉的闸口中有一只摄魂使者守关。你们是来找人的吧,他们也在往那边去,走到哪就不太清楚了。”罕说道。
“如果有摄魂使者,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张伯伦感觉有些疑惑。
“它在炼化贤者的头颅,并且还要分出精力来阻止黄泉生物。”
“其实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更高的情况。”安舍尔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露出凶狠的笑容。
“什么可能?”张伯伦没有跟上思路,看起来有些呆萌。
“他是伥鬼!”火焰又一次开始汹涌起来,为这个永世幽暗的迷宫填满了灼热的光彩。
罕看到那股蕴含着他几乎无法理解的红日虚影,只觉得肝胆俱裂。
“我不是伥鬼!不是伥鬼!我还帮一个灵魂出窍的孩子缝了魂!”幽魂病急乱投医,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在这个鬼太阳之下,他从其中似乎感知到了自己生前见过的一位宗师的气息,但这样的真意宗师亦很难掌控。
或许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虽然罕的缝魂没安什么好心,但是却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
“你替谁缝了魂?”
“是一个金色头发,长得挺漂亮的男孩子,看上去年纪很小,不过魔力回路很出众,已经是魔导士水平了。”
“……”安舍尔沉默了两秒,神色阴晴不定。
“带我去找他。”
幽魂不敢忤逆,立马带着他们前往岔路口。
两位魔导士的脚力自然不是四个孩子可比的,只消一个小时,他们就来到了那个地方。
安舍尔抬头看着这不知道究竟多高的石壁,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因为精神力并没有低到“开门”的程度,所以他们只能看着结界所生成石壁望洋兴叹。
“怎么搞?”这个时候安舍尔决定尊重一下张伯伦的意见,毕竟术业有专攻。
“丧失理智。我精神冲击你几下,你就能看见岔路了。”张伯伦觉得幽暗贤者以生灵殁地施加的迷宫结界,想让他解开实在是太难为人了,至少也得让教宗大人手持《深渊教典》才有机会。
“精神衰弱怎么对付摄魂使者,这不是找死吗。”
“也可以物理突破……”罕在旁边其实不太敢说话,但此刻他还是小心翼翼的提出了一个意见。
并且,他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对一代新人换旧人这句话感触颇深。
安舍尔摸了摸那个看上去仿佛无比坚硬的石墙,又转过头看了看张伯伦。
“你不会真的……”来的路上幽魂已经给他们画出道路,他们也大致清楚从这个岔路走到黄泉狭口处还有多少,所以张伯伦不是特别敢相信自己理解的意思。
“没错,我要打通这条路。”
“那你怎么对付摄魂使者?”
“有炎阳真意。”
张伯伦默然,看样子,这疯子是真的打算玩命了。
非亲非故一个孩子,值得吗?
“我来帮你们……”乔克突兀又好似十分不情愿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显然其他两人也没有想到这位裁决者也在此刻出现在此地。
“是迪亚高大人的命令。不得不说,身份真是个好东西。”乔克抬起手,他的指尖夹着一封密函。
在岔路之内,四个孩子几乎可以算是互相搀扶着前进,眼前景物飘忽,他们的脚步也是如此。
在通往黄金之泉的这最后一段路其实并无岔路,但饶是如此,他们前进的还是很慢,按照地图上的指示,和他们的身体状况来说,一行人可能还需要十个小时才能看到那个所谓的黄金之泉。
并且,精神力的衰弱也导致了他们对魔力掌控的下降,已经无法很好的控制魔力的用量,因为在前方点亮光魔法领路的沐恩觉得自己的魔力消耗速度快了许多。
而站在岔路外的三个猛男现在反而不太着急了,坐下来商量起该怎么打洞,不算太激烈的探讨了十几分钟后,有乔克拍板决定在这个幽魂上铭刻法阵作为空间信标进入岔路,然后让相对来说魔力最为孱弱的张伯伦以信标开启传送门,再由安舍尔炸开那片空间,之后将三人传送过去,如此往复。
安舍尔觉得可行,将一块鸡蛋大小的魔法源石交给张伯伦,让他不必客气的用。
“还没有正式认识,敢问大人名讳?”商量完后,安舍尔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些,便与乔克寒暄几句。
“不敢在大天使前自称大人,叫我乔克便好。全名是乔克·乔斯达。”
安舍尔点点头,客气道:“今天多有不敬,还请乔斯达先生见谅。我的全名是安舍尔·乌玛什·恩奇都。希望稍后我们能通力合作,此地十分危险。”
这全名就是连张伯伦也是第一次听到,但是恩奇都并不是乌玛什家族的姓氏,乌玛什的家族并没有姓氏,所以这让他有点奇怪。
“名字的组合有些奇怪。”乔克站起身来,不含恶意的评论了一下。
“是为了纪念。”安舍尔微笑回答道。然后也站起身,恢复了严肃的神色,拍了拍手,“开工吧。”
当周遭景物毫无新意的时候,行进这一过程的本身就会招致自己的心烦意乱,经历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甚至分不清是在前进,还是在原地踏步。
那个生物被所有人称呼为幽暗贤者,它很显然也对扣人心弦非常熟稔,隐藏在黑暗中仿佛无穷无尽的直道给踏进这里的、本就十分虚弱的人们以更大的精神压力。
压抑的气氛让空气都变得十分沉重。
即使我们都必然会死去,至少选择死亡的权利还是想牢牢的攥在自己手里。
但是在这里这也是种奢侈。
从前方吹来的风发出尖啸,仿佛只在面前方寸间就怨灵丛生,魔法的火焰因为不明的原因熄灭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当所有人都在这诡异的环境中耗尽魔力后,周围彻底陷入了永夜。
“我们走不出去了,所有的魔力都耗尽了,哪怕走到了黄金泉也对付不了你说的那个守关的怪物。”迦尔纳靠在光滑的岩壁上,慢慢滑倒,他的心已经完全被黑暗所击垮。
不仅是他,其实每个人都在光芒消逝的半小时后陷入了深沉的颓靡。
他们此刻处于第二个转角处,但已经不眠不休的走过了三个小时,根据地图,还需要再过两个弯,和一段更长的走廊,才能看到那片黄金之泉。
爆破所产生的的碎石落到地面就消失不见,昭示着这些宽阔的石墙只不过是精神魔法而已,但是却要真切的消耗来访者身上的元素魔力才能将他们损毁。
据幽魂罕所说,他们必须要到曾经黄泉之海的范围内才能看到他们想要寻找的人,若不如此,那么哪怕两拨人面对面也无法发现彼此,所以安舍尔决定直接做一条斜线的道路直通黄泉,顺便帮师弟解决掉那个似乎已经与此处天地链通半数的摄魂使者。
可炼化了半数幽暗贤者头颅精魄的摄魂使者无论如何也有接近高级魔导师的实力,底气何来?
自然来自那轮叫人永恒追逐又求而不得的太阳虚影。
敢拐我师弟,那我要你狗命。
在黄泉之畔,始终与贪婪饥渴的黄泉生物们对峙的摄魂使者魂袍张扬,它已经感受到了来自远方的敌人,此时其实正是最好的出手机会,在迷宫中他们行动空间极小,可以趁着这个情况将他们困杀于迷宫之内。
但是……
黄泉中那些静静的、或坐或站、或躺或伏的人类遗骸,可不像看上去那样温驯。实际上,摄魂使者是用掌中托着的那个像是软体生物的一坨烂肉、其中蕴含的大半精神力作为壁垒,才安抚下了这些邪恶的行尸。
它也察觉到了伥鬼心思的异动,所以扭头看了眼身边一具吊起风干的尸体,依稀可以看得出那是位女性的遗骸,似乎思索了片刻,但还是先搁置了此事。
拢目,魂魄的力量自周身激荡而出,那个如巨月般的眼眸再次出现黑暗中,让所有的人都能在目力无法企及的黑暗处看到那诡异的一幕。
但是很可惜,那只邪眼无法注视到这最后的走廊,也就无法仰赖贤者的头颅释放那种奇异的精神魔力来攻击敌人。毕竟若它已经能靠着残余的精魄征服这片原先的黄泉之海,那就说明它至少已经达到了大魔导师的强度,也基本无需恐惧这些仿佛已经被黄泉的力量沁透的死者。
黄泉中的死人们都维系着生前的样子不见脱水,只不过灿烂宛若黄金所制,甚至向外焕彩。他们与那黄泉是这永世幽暗的秘境中唯一的光芒。
罕将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留下那个被作为空间锚点的部分,而另外的部分则直冲黄泉而去。
石墙在他的面前如若无物但是却在临近黄泉处骤然急停,魂魄都几乎被吓的消散几分。
因为只要再向前一个身位,他就要被横在面前巨大的摄魂镰刀斩为两半。
照理说灵魂被拆分,只要精神力足够的强大,是不会出现大问题的,但是摄魂使者之所以被畏惧,就是因为经由它们的利刃切割过灵魂会被瞬间消融,成为摄魂使者们的滋补品。并且,哪怕那块灵魂只是主魂魄的分影,也会将主魂魄撕裂,除非那个灵魂的强度高于摄魂使者。
“你背叛我?”在学界,摄魂使者究竟是恶魔生物还是邪神残遗尚有争论,只能确定的是,这些诡异的生命并非由任何一种生物转化而来,并且个体差异极大。此刻它口吐人言,嗓音宛如破锣。
罕讪笑些许道:“若我背叛您,我怎么会来给您通风报信,我的言行你可是都可以感察到的。”
“是的,所以我知道了你心里的欲望。”
“我的确很想再见一次我的妹妹,我的瑰洱……但这不冲突!您已经答应我掌控了这个秘境,就会帮我复活她,而我会为您永效犬马。”
摄魂使者颤然飘动,似乎正在思考。片刻后,它将手一挥,摄魂之镰就消失不见
“那你来干什么。”明明是个问句,语气却又如此平淡。
“我在想,等他们到的时候,您只需要放出黄泉里的那些人来对付他们就行了,无论哪方获胜,只需要收整残局,都能解决您的心腹大患。”
摄魂使者没有回答,只是用摄魂之镰向自己斩去旋即消失不见,原来这只是它的一缕残影。
罕仍停留在原地,遥望着那片似乎已经依稀可见的黄泉,还是看不见妹妹的遗体。他就这样在此处飘荡又不敢靠近,直到分影的灵魂力量渐渐耗尽,消失在空气中。
他就只是那样呆呆的望着,无心无思的观望着,因为他的哪怕一丝异动都会招致灭顶之灾。
“瑰洱……我的蔷薇……我……”
我不能说出甚至不能去想到那句我想再次见到你……
但是保护你的渴望甚至已经烙印在我的灵魂中,哪怕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美德,哪怕我已为虎作伥,哪怕我抛弃了同行的伙伴。
我也想救你!
他没有想到这些,只是灵魂在颤动着,抵御着不知道从何处涌溢出的悲伤。
隧道了另一边,饶是三位魔导师也要每行进一小时便要回复魔力,此地空气中逸散的自由魔力太过稀薄,所以安舍尔几乎是吧压箱底的宝贝都掏了出来,换做是平时,他不免要长吁短叹一番,但是现在,他只是沉默而安静坐着这些事情。
“炸出的空腔会在一个小时内自行愈合完全,而在此地哪怕是我和张伯伦联手也没有办法打开空间的通道,所以我们的退路很少。”三人围着块从一种名为“巨螯矿王虫”的魔兽身上采下的晶体,以此来回复魔力,毕竟像是鸡蛋大小的魔法源石哪怕是安舍尔也不是说拿就能拿得出来的,好在有这种可以把魔力以结晶状物质保存下来的魔兽,此刻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没关系,哪怕按照最坏的打算。有六名黄泉傀儡并且他们都是魔导师,再加上一个高级魔导师的摄魂使者,不会有太大问题。”安舍尔看样子十分自信,只是明明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乔克一人达到了高级魔导师的程度,所以这话显得不那么有说服力。
“他们是高塔派出的探险队,我不认为我们有这么大的把握直接就可以吃得下他们。”张伯伦此时感到劳神,毕竟开启传送门是个非常困难的事情,行程还未过半,安舍尔交给他的那颗源石就已经被消耗了将近半数,这种魔力的消耗量放在魔导师身上,视境界精深的程度基本上是可以抽干五到十个人的。
“那摄魂使者是否已经掌控了黄泉傀儡?”安舍尔问罕。
“还不曾,所以我觉得你们可以趁它与黄泉傀儡对峙的时候一鼓作气先将他解决掉。”
乔克听到这句话,哼笑一声道:“已经与秘境半数链接的摄魂使者岂会发现不了我们的到来,怕是它会在我们来之前,先将傀儡放出然后看我们鹬蚌相争。”
“我需要你们两个帮助我刻画卷轴——传送卷轴。”安舍尔并没有参与战术的讨论,而是提出了奇怪的要求。
“通向哪里?”张伯伦问。
“外界。”
乔克皱了下眉头,“我刚说了我和张伯伦联手也没有办法在这里打开通往外界的门,这里的真意十分复杂,画出来了也没用。”
“没关系,画吧。”安舍尔已经是软硬不吃了,兀自掏出一卷羊皮纸,并从手链上取下了一颗源石,逼仄的空腔内石头正在以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恢复,宛如有生命般。
这是幽暗贤者最后的结界,假如有天那摄魂使者将精魄全部吸纳,它的最后一点痕迹也会消失吧,只剩下遗留在史书的墨迹供后人臆测它曾带来的伤痛。
乔克站起身,看着周围逐渐合拢的空腔说道:“等到下次休整的时间再说吧,这里最多再有二十分钟就要完全合死。”
月心酒馆。
老人们总是睡得很少,似乎是因为生命也知道自己即将走向终结,所以拼了命的想多睁开眼睛清醒的看看这个世界。
那位精灵老者躺在摇椅上喝着小酒等着天明,因为是冬日,所以可能还要这样悠闲的等上几个小时。
边陲小城的宵禁严格,所以他在朦胧醉影中似乎看到了一个年轻人向他走来,这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您好,老先生。请问暮语森林怎么去?”那个年轻人很有礼貌,让人不由的想到了另外一个前不久见过的年轻人。
“沿着这条路出城直走就行了。”老者心情大好,没有什么比老人看到懂事又有朝气的后生更快乐的了。
那名有着桃眼、薄唇的英俊年轻人向老人道谢,又取出了一枚银币放在老人的身边,以此为问路之礼。
老人说不用客气,他却说这是一定的,没有办法,最后也就将钱收了下来,算是接受年轻人的心意。
然后双方就此别过,那个每走一步都会让周围的土元素欢快起来的年轻人。
他身上的香味在很多年后依然会让天下人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