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言,吴十一不禁满头雾水,用钱买几支马贼?马贼也是能用钱买的吗?他抬起头望向吴为,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解。
吴为见他疑惑,哈哈一笑,道:“你知道码头上这些粮船是送往哪里去的吗?”
“属下不知。”吴十一并没有听到张谕和吴为的对话。
吴为严肃起来,缓缓道:“辽东。”
“嗯。”吴十一眼睛眨了眨,一脸无辜地望着吴为,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个。
“是运给建虏的!”吴为语气沉重。
“啊!”吴十一从马扎上跳了起来,又惊又怒。
辽东并不是个陌生的名词,在各种评话戏文中经常出现,大明朝在辽东战场上节节败退,却丝毫不妨碍民间艺人用评书来虚构一场场不存在的大胜。是以在己巳之变之前,大明民间还洋溢着一片乐观的气氛,将建虏看作与哱拜、奢安一样的蛮夷造反者,虽然暂时跳梁,但被官兵平定是迟早的事。
不过天启年间广宁沦陷,造成数十万辽民奔溃入关,京师戒严,多少让大明朝的百姓觉得建虏与普通造反者有点儿区别,但那又怎么样,比起曾经兵临北京城下的蒙古俺答汗还是要差了许多。连俺答都乖乖地封贡称臣,建虏又算得了哪根大头葱?
吴十一虽然是少小失怙,流落江湖,但并不妨碍他在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茶馆门前蹭着听那不要钱的评书,参加安塞营后。军队文工团更是在吴为的授意下排练了不少辽东背景的剧目,是以他心中对那些抗击建虏的英雄人物十分敬仰,对残杀辽民的鞑子则是切齿痛恨。
说起来山陕一带并未受建虏祸害,但吴十一对建虏的痛恨却几乎不亚于家家都与建虏有血海深仇的辽民!
其实不但他是这样,整个安塞营的军士对建虏的态度都跟他差不多,在吴为的刻意丑化宣传下对建虏都是既鄙视又痛恨。这些宣传倒也罢了,大伙如此痛恨建虏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大伙儿都知道吴为的“革命家史”,知道他就是出身辽东,全家都被奴酋杀了个精光,那啥。先生们说的道理。“主辱臣死”,典史大人受此奇耻大辱,大伙儿还不都跟建虏拼命!
至于吴为是怎么知道的这些粮船去向,吴十一根本不会有丝毫怀疑。安塞营上下都将吴为奉若神明。亲卫们更是如此。大人说是那必定就是,那是再也不会错的!
“大人是说这些狗日的通敌?”吴十一的手将刀柄抓得紧紧的,双眉倒竖。眼睛都要冒出火来,只要吴为一声令下,他便要冲出去带齐人马将那粮商找出来用刀剁碎了喂狗!
“确实是这么回事。你先别着急忙慌的,先坐下说话。”吴为对吴十一的反应也有点出乎意料,看来这政宣工作做得不错啊。
“是。”吴十一毕竟算得是少年老成,很快就冷静下来,缓缓往马扎上坐下,但鼻息粗重,显见得仍是心绪激荡。
“说起来也不奇怪,建虏这几年也遭了大灾,比咱们还要严重得多,盛京城里一斗米要八两银子!商人图利,原也怪他不得。”吴为轻描淡写地说道。
吴十一闻听此言,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这起子奸商,难道为了几个臭钱就可以当汉奸了么!
“大人,小人明白了,晚上就带人去把这些粮船一把火都烧了!”吴十一淡淡地说道,语气仿佛是到菜场买几斤青菜一样。
“象今天这样规模的运粮队伍整个山西至少还有几十支,你烧得了几支?”吴为失笑道,摇了摇头。
吴十一急道:“烧得一支是一支,总不成让它就这么过去!”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气馁了。
吴为笑道:“烧掉一支运粮队,他们还会组建第二支,第三支,这些个世家有的是银子,地方官府也都是他们的人,咱们拿他们没办法的,搞不好还会惹得一身麻烦上身。”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粮食运给建虏?”吴十一感到一阵无力,他明白吴为说的都是事实,但让他承认这一点却又万分不甘。
吴为望向他,似笑非笑,“当然不会,在大明境内咱们拿他们没办法,但大明境外呢?他们既然是要运粮给建虏,那就肯定要出关。”
“大人的意思”吴十一沉吟道,突然想到吴为刚才说的话来,若有所悟,急道:“难道是让我们”
“对,让你们去当一回马贼,在草原上将这些粮食都给我劫了,一粒米也不能运给建虏!”吴为用力拍了一下面前的矮桌。
“小人明白!”吴十一明白了吴为的意思,兴奋得满脸通红。他年纪未满十八,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浑没觉得到草原上去当马贼意味着什么,那里东西横亘万里,风霜侵逼,艰苦卓绝之状可以想见,他却连具体到哪儿去都不问就选择了毫无保留地执行吴为的命令!
“我还没说完我刚才说让你去买几支马贼,你可明白何意?”吴为微笑道。
“莫非是让俺用银子收买那些马贼,也同去劫粮?”吴十一小心猜测道,越来越觉得自己分析有道理,话也渐渐流利起来。
“嗯,说得不错,北边地面大得紧,你们人手少,就算卡住几个必经的关口,总难免有照应不过来的时候,马贼是草原上的地头蛇,路径比咱们熟,有他们帮忙确实是事半功倍。不过光是这样还远远不够”吴为先是赞同吴十一的话,紧接着话锋一转。
“还请大人明示。”吴十一郑重其事地拱了拱手。
“所以你们的任务不是劫粮那么简单。而是给我严严实实地堵住运粮的通道,我在后方将不惜一切代价支持你达到这个目的!”吴为站起身来,抽出一把精钢短刀,蹲下来用刀尖在地面上划起地形来。原来那把黑钢英吉沙给了吴十三,现在这把是后来淘宝上买的,拿到这边来开的锋。
吴为读书时历史和地理这两门课都学得马马虎虎,现在的知识多半是这半年多来恶补的,中国的海岸线轮廓、黄河、长城都是画得歪歪扭扭,其丑无比,若是他的地理老师看到非气得倒地身亡不可。
但若被徐霞客这样足迹遍天下的大旅行家或是郑芝龙这样常年在海上摸爬滚打的大海盗头子看到地上这副草图。却必定会大惊失色。对吴为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这幅图虽然粗疏不堪,对东亚地理的认识却已经是划时代的!
至于那幅著名的《坤舆万国全图》,真伪姑且不论。但可以确定的是。就算这幅图真是郑和画的。那也被作为军国重器藏在深宫之中,除了皇帝本人,没有几个人能见到。
而此时吴为随手一画就是一副领先时代的东亚地图。吴十一看着居然也完全不以为意,并不大惊小怪,反正他早习惯了大人无所不能了,两人在地上指指画画,兴奋不已。
吴为指着地上东北角一个点说道:“这里是京师,皇上就住在这里。”刀尖向东北方向移动一尺,划了一个圈,道:“这里是建虏,咱们交的辽饷就是为了对付它们。”然后在两者之间代表长城的线条上戳了一个小点,“这里是山海关,就是它挡住了建虏,不让它打进来。”
停了一下,吴为在京师和山海关之间又戳了一个小点,道:“这里就是咱们要去的遵化了,北边紧挨着边墙,边墙外就是蒙古人。”他用刀尖在遵化北边代表长城的线条外面划了大大小小好几个圆圈,“这是土默特部,这是敖汉部,这是喀喇沁部”吴为努力回忆着在网上看到的那点可怜的地理知识。
等画完几个蒙古部族,他又在遵化北边边墙外一块空白的地方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用刀尖在上面点了点,道:“这里就是那些运粮队的必经之路,咱们就在这里守株待兔!”
“这里离遵化还挺近的!”吴十一看见吴为划的圆圈,大声说道。尽管隔着一道边墙,但吴为指的地方确实离遵化很近,虽然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知道自己离大本营不远还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嗯。”吴为看了他一眼,道:“蒙古的大汗现在跑到西边去了,这片草原上现在群雄无主,马贼多得紧,你过去之后,对他们要又打又拉。”
“打就是要将他们打服,拉就是用钱粮笼络他们,必要的时候收编他们,让他们也加入安塞营,反正咱们现在骑兵也不多!”
“蒙古各部之间现在打成一团,各方肯定都有很多俘虏,这些都是最好的骑兵,现在的身份却是奴隶,这是个好机会,你可以去跟那些大汗小汗们谈谈,把他们都买下来,再建几个骑兵营,需要多少钱粮我都给!”
吴为侃侃而谈,吴十一不住点头应是,用崇敬的眼光望着他,心里不断推演着,感觉此事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不似刚才,虽然义无反顾,但心里毕竟没底。
这次跟随吴为前往遵化的安塞营兵士中包括了二百多名骑兵,虽然这些人都是优中选优的马术娴熟之辈,但毕竟数量太少,只能作为大军的斥候使用,用来和建虏的骑兵对磕不太现实。
建虏以骑射为立国之本,还不会走路就学骑马,又是从起兵开始就无日不战,皮实耐操,强悍之处在当今东亚确实是首屈一指,明军中勉强能与之抗衡的不过关宁铁骑一军而已。满打满算现在离建虏入寇不过还有九个来月的时间,等到达遵化,招募新兵,再来训练骑战,那黄花菜都凉了。骑兵的训练周期可不比步兵,几个月时间可形成不了战斗力,让一帮刚学会骑马的菜鸟去和从小苦练骑射的建虏对磕那就是去送死!
可若是直接从草原上招募人手,那就是另外一个概念了,蒙古人也是马背上的民族,骑射本事与建虏差相匹敌,正是对手!等这些混编的“马贼”实力强大了,就不仅是用来劫粮这么点用场了,在自己的支持下,他们将是草原上一支可以影响各方平衡的重要力量,足以决定一些墙头草的选择了
假以时日,谁说一定不能与建虏掰掰腕子?吴为将短刀用力插在了地上代表建虏的地方,面上带上了一丝狰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