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宁静了片刻,皇帝压下心中的愤怒,拿起桌案上的供词缓缓叠起来,嘴中喃喃念叨着什么。
“陛下,今日要不暂放政务,去御花园休憩片刻吧。”阿翁缓缓起身,在其耳边轻声道。
皇帝眼皮动了动,而后摇了摇头,“摆驾凤仪殿。”
闻言,阿翁暗自叹息一声,随后直了直腰背,高喝道:“陛下谕旨,摆驾凤仪殿。”
皇帝在一众宦官的簇拥下去了凤仪殿,而在那里,提前得到通知的皇后萧氏也早就做好了接驾的准备。
“参见陛下,陛下万年。”皇后娘娘依旧是风姿万千,一身紫色凤霞罗裙将其玲珑的娇躯展现的淋漓尽致,从皇帝的视角看过去,用‘春光’二字形容也不为过。搁在以往,皇帝一定是心中摇曳,但是此刻却没有多少心情去欣赏皇后娘娘的娇美。
看了皇后一眼,皇帝抬了抬手,“免礼。”
“谢陛下。”凤仪殿内的宫女同时谢恩起身。
皇后起身后自然而然的走到皇帝身边,笑吟吟道:“陛下今儿个来臣妾这儿可走错地方了。”
“朕没走错。”皇帝知道皇后这句话带着潜意思,但是他现在没兴致与皇后猜测这种字谜游戏,因此语气平平淡淡的,完全没有配合皇后露出‘疑惑’的神色。
听了皇帝的语气,皇后感觉事情有点不简单,遂下意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阿翁,只见其低眉顺眼的低着头看不出其表情。见此,皇后依旧面色不变,说道:“萧妹妹昨儿个还与臣妾提起,要为陛下亲手熬蜜粥呢,陛下来这儿可享受不到口福了。”
皇帝与皇后两人走到榻上跪坐,皇后伸手给皇帝倒了一杯茶,柔声道:“陛下可是朝政不顺,心有烦恼?”
自家丈夫她总比旁人要了解多的,若不是朝政的事情让他动气,他是不会无视这种夫妻间的语言小乐趣。
闻言,皇帝抬头看了一眼阿翁,后者会意,当即招招手,带领着凤仪殿内侍候的宫女内侍退下。见此,皇后知道这事情怕是有些严重了,当即也是收了玩笑的心思。
皇帝伸手摸着茶盏,淡然道:“皇后知道近日来昭儿在做些什么吗?”
闻言,皇后立马就明白这事情怕是与太子有关系,而且太子还令皇帝心生怒气。虽然知道接下来她的问题可能会让皇帝动怒,但是为了了解事情,她还是问道:“昭儿近来不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在筹备秋猎的事情吗,可是昭儿办事不妥?”
“秋猎?呵呵。”皇帝阴阳不定的笑了两声,“区区秋猎算得了什么,太子明思万里,只怕是心思不在朝政。”
皇后心脏一停,这话她能不明白么,太子一定是插手了不该插手的事情,让皇帝生气了。“还请陛下言明,太子若是犯了错,应当受罚。”
不管怎么说,陛下觉得你有错,那你就是有错,先认下来就是了。
皇帝似乎也觉得将对太子的怒气化成冷淡的态度对待皇后有些不妥,解释道:“你知道么,朕派遣青雀去东莱郡镇压暴民,内卫抓住了他们的贼首,皇后知道是谁吗?”
“是谁?”皇后提着心。
“清河崔氏子弟,崔云象与崔琦。”皇帝不紧不慢道:“这个崔琦曾是息隐王的谋主,逃脱了朝廷的追杀不说,还暗中勾结了东莱郡郡守造反,同时联系崔家谋求青盐私利。皇后知道这崔家谋求的青盐私利是为了孝敬给谁吗?”
皇后玉手悄悄紧握,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猜测的必要,那青盐的私利定然是孝敬给太子的。她终于明白皇帝今日为何动气了,太子暗中擅自结党崔家,这算什么?
“陛下,昭儿若是行事不妥,还望陛下能够宽容以待,多多教诲他,万勿使其走上歧途。”皇后恳求道。她能说什么,既然皇帝提出来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若是为太子狡辩反而是害了太子。
“皇后觉得朕该怎么做呢?”
皇后眸子暗了暗,低声道:“臣妾不过深宫妇人,如此大事,不是臣妾能多嘴的。不过,单以母亲的身份而言,臣妾还是希望陛下能够给太子一个解释的机会。除此以外,臣妾别无所求。”
这是皇后能想到的最好的说辞,此刻若是给太子脱罪说情,只会让皇帝更加的生气,更加的笃定太子罪不可恕。
见皇后如此摸样,皇帝心中憋着的气像是一拳打空了一样,他原以为皇后会给太子说项,没想到会这样。
风吹进凤仪殿,扬起条幔,皇帝与皇后两人同时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叹息道:“你说,是不是朕真的因为忙于朝政而疏忽了对太子的管教。”
闻言,皇后默然。
“陛下万不可这么去想,太子若是有过,那也是太子太师,少师,太傅等等管教之过。陛下诏令三师训斥就是,怎么能怪在陛下身上。臣妾失状,当年先帝在位时也是忙于朝政,但是陛下不也从未让先帝失望吗。”皇后扬起娇艳的脸庞,柔声劝道。
“那你说,太子为何会做这样的事情?”皇帝反问。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皇后眸子盈雾,哽咽道:“陛下当知昭儿的心思,也知道昭儿的身体。”
听到皇后提起太子的身体,皇帝愤怒的心动摇了。这是太子最大的忌讳,也是太子信心不足的最大来源。
看着皇后梨花带雨的脸颊,皇帝轻轻叹息一声,伸手给她抹去眼泪,“或许你说的对。”
见皇帝有动摇的样子,皇后道:“陛下,不管怎么说,昭儿这次是做错了,还请陛下从轻处罚。”
“你放心吧,朕心中有数。”皇帝安抚了皇后,随后道:“有个事情,还需要皇后去办。”
“陛下请吩咐。”
皇帝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过些日子,给太子重选一位太子妃吧。”
皇后登时不可思议的睁着眼,不解道:“陛下这是为何,太子妃高氏贤良淑德,与太子育有子嗣,为何要...”
“为了太子。”皇帝打断她的话,给了她一个眼神。
见此,皇后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臣妾明白了,过些日子臣妾便会遣人绘制群臣府中佳人子花名册。”皇后答应道。
皇帝点点头,想起什么,说道:“此次青雀那孩子在青州立下大功,皇后觉得朕该赏赐他点什么呢。”
说起这个,就算是跳过了太子的话题,而皇后也明白皇帝应该是暂时放下了对太子的怒气。所以立即转换思路,略作思考,便说道:“嗯,这个还真是有些困难。先不说他已有郡公爵位,单是赵王府而言,其实并不缺黄白之物。不过臣妾倒是从赵王妃那里听到一件事,不知陛下可有兴致听听,兴许对陛下封赏青雀有些助力。”
“说说看。”
皇帝对封赏姜承枭确实有些头疼,以他这个年纪实在是不能过于重赏,不然朝堂大臣断然不会同意,他那个山东六郡巡查使不就是因为顾及大臣的意见而偷换概念变成了‘临时’么。但是他此次立下的功劳着实不小,若是不重赏又有些说不过去。
功必赏,过必罚。这是驾驭臣子的基本智慧,做不到这一点,怕是会让那小子有些心灰意冷。
皇后笑着道:“赵王妃言世子妃长孙氏身患气疾,不能为王府开枝散叶,而青雀又常年在外,是故臣妾倒是觉得陛下可将青雀留在京城。”
“你的意思是朕再给青雀赐婚?”皇帝面色古怪,他自动忽略了将姜承枭留在京城的意思。毕竟仅宗室而言,那小子确实非常的出色,交给他的任务都能完成,而且还常常为他带来意外的惊喜。从心里面来说,他是不愿意将那小子放在京城的。
毕竟,留在京城哪有派出去历练成长的快。说不定在京城安逸久了,那小子会变成庸人也说不定。
皇后一愣,笑着解释道:“陛下误会了臣妾的意思,臣妾觉得应该将青雀留在京城,待其诞下子嗣在外放不迟。”
闻言,皇帝想了想,“嗯,朕会考虑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