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阵阵,他的思绪随着堪舆图飘在天下的每一角。
他现在很想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难道他看不见山东与河北两地的动荡么,为什么不减轻赋税,与民休息,运河也开凿了,高句丽也征讨了,突厥几年没有动静,为什么他还要继续滥用民力。
难道,他真的不懂老百姓的力量?
还是说皇帝在等待着什么?
伸手摸着堪舆图上的山东,河北两地。
这两个地方的匪患已经十分严重,朝廷派大军镇压了几次,但是仍旧是无法彻底杜绝。
根据神举那边传来消息,现在青州的几个郡基本上每个郡之内都有大量的响马,暴匪出没。
苦不堪言已经无法形容那些百姓,他们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这些百姓既要承担朝廷的苛政,又要提心吊胆的防备匪患,从去年开始基本上处在颗粒无收的状态。
“所以,他在想什么?”
姜承枭不相信今上是个昏君,相反的,他是个想法极多的君主,他不可能不知道山东,河北两地闹到最后会发生什么。
他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叮叮当当...
环佩之音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一阵细小的脚步声。
一名粉雕玉琢的女童悄悄的走向姜承枭,她穿着白色银边的小罗裙,脸上胖乎乎的,婴儿肥显的很是明显。
“抓到爹爹啦!”
女童一把抱着姜承枭裤脚,扬起小脸,开心的说着。
“爹爹被你吓了一跳呢。”
姜承枭掐断自己的思绪,弯腰将女童抱起来,蹭了蹭女童粉嫩的小脸。
“无难,有没有乖乖的。”
这是姜承枭的长女,由长孙清漪所出,她出生于宏业五年,那一年正是天下多灾多难的时候。
于是,他便给女儿取了一个小名叫无难,希望她一辈子都没有磨难。
无难点点头,掰着胖乎乎的手指,说道:“有啊,无难很乖的,早课也完成了,刚刚还哄了弟弟睡觉呢,弟弟好讨厌,一直睡觉,都不陪我玩。”
姜承枭失笑,亲了亲她的小脸,抱着她向外走去。
“弟弟还小,当然要好好睡觉了,无难像弟弟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
“真的吗,那无难乖不乖?”
“很乖,是爹爹最乖的宝贝。”
廊下,玉奴恭敬的立在一旁,见姜承枭抱着无难走了出来,微微松了口气。
“阿郎,大姑娘没有打搅你吧?”
这几日姜承枭一直待在柳城郡衙,来来往往的军士,一份份送出去的公文,这些都告诉她,姜承枭很忙。
目前姜承枭并没有居住在辽东郡,那边实在太过寒冷,皇帝让他节制关外三郡的兵马,他正好顺坡下驴,将家人安置在柳城郡。
“没有,几日不见无难,我也想她了。”
姜承枭伸手刮了一下无难的小鼻子,惹得后者撅着嘴。
“爹爹还说呢,无难要是不来找爹爹,爹爹是不是就一直不回去呢。”
“当然不会。”
几人离开郡衙,回了柳城郡的郡王府。
这里毕竟地处偏僻,郡王府的规模也就一般,看起来倒像是乡下土财主的府宅。
“参见郡王!”
下人们见了抱着无难的姜承枭,顿时停下脚步问候。
姜承枭也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去了长孙清漪的房间。
还没推开门便听见里面有细细的说话声,打开门之后,一股热气迎面扑来,相较之外面的寒冷,屋子里面像是夏天一样。
这是姜承枭让人试验了很多次的火炕房。
环屋为土床,炽火其下。
这间房子不仅砖榻底下是空的,连墙壁也是‘夹墙’,墙下挖有火道,添火的炭口设于邻屋的廊檐底下,炭口里烧上木炭火,热力就可以顺着夹墙温暖隔壁主屋,尤其是能让炕榻变得暖和。
这样的屋子在关外已经大面积的开始推广,让他博得了不少的名声。
长孙清漪,尉迟炽繁,白氏三人围着案几正在做着女红。
四年了,他的夫人们也变得更加的美丽,正处在女人最好的年纪,一个个都是具有成熟风情的少妇。
“夫君回来了。”
几人停下手中活计,忙将他迎了进去,给他褪下了外面的袍子。
“爹爹!”
一个与无难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在榻上尖叫着出声。
这是他的二女儿,年纪比无难小几个月,由尉迟炽繁所出,小名叫常乐。
姜承枭伸手将她抱在怀里面,左手一个,右手一个。
“无难,为娘怎么教导你的。”
长孙清漪眉毛一横,“爹爹在外面辛苦了,回来怎得还要赖在爹爹身边。”
“好了夫人。”
姜承枭紧紧搂着两个女儿,苦笑道:“你呀,孩子还小知道什么呢。再说了,能回来抱着两个女儿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休息。”
“你就惯着她们吧。”长孙清漪不满道,“今儿个你这好女儿可又气走了一位先生。”
“气走就气走吧,无难还小,等她五岁在开蒙也不迟。夫人,可别揠苗助长了。”姜承枭毫不在意道。
闻言,长孙清漪也不说话了。
俩人每次都会在教育女儿的事情上有分歧。
尉迟炽繁笑眯眯道:“幸亏恒儿现在还小,不然夫郎这两只手可抱不过来了。”
姜承枭点点头,看着尉迟炽繁已经鼓起来的小腹,“是啊,等你的孩儿出世,我可抱不下四个孩子。”
闻言,几个女人都笑了。
“爹爹,看门的阿狗叔说外面有人饿死了,是真的吗?”
无难拿着姜承枭给她做的小木马,有些天真的询问。
在她这个年纪,还不明白饿死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长孙清漪伸手轻轻敲了她一下,没好气道:“女儿家的,不知道习字识礼,整天到处乱跑。”
姜承枭劝道:“好了夫人,孩子还小,性子跳脱些很好。”
“怎么,你还想将她培养成女将军?”长孙清漪白了他一眼。
“这倒是没有,只是女孩子一味的在府中绣花也不好,让她在府中多走走,多动动,对身体有好处。”
姜承枭看着她笑道:“这一点,你应该最能有所体会。”
可不是么,长孙清漪的气疾自从按时吃了孙十常的药之后,哪怕在关外这个苦寒的地方都没有发作过。
是故,长孙清漪没有反驳,只是看着一点儿也不文静的无难很无奈。
她可是打算将无难培养教导成一名小淑女的。
正在这个时候,内室中忽然响起婴儿的啼哭声。
“恒儿醒了。”
长孙清漪放下手中女红,起身向着内室走去。姜承枭也将两个女儿交给玉奴和佩儿,跟着走进内室。
内室中,长孙清漪抱着儿子,细声细语的哄着。
小家伙长的很文秀,天庭饱满,很是大气。
他生于宏业七年的春夏交接,是长孙清漪的孩子,取名叫恒。
“他是不是饿了?”姜承枭伸手轻轻摸着儿子的小脸。
“应该不是,一个时辰前奶娘刚喂奶了呢。可能,恒儿也知道爹爹回来了也说不定。”
闻言,姜承枭伸手将儿子抱在怀中。
这时候,恒儿恰巧也睁开了小眼。
父子两人就这样互相对视了起来。
“这小子倒是不怕生。”姜承枭咧嘴一笑。
长孙清漪没好气道:“胡说什么呢,哪有儿子认不得爹爹的。”
“可是我毕竟陪伴他没几日时间。”
姜承枭略微感慨,长子出世后,他每天都在忙着政务,基本上很少回来,每次回来也都是匆匆离去。
“夫君辛苦了。”长孙清漪轻轻抱着丈夫。
这几年她一直跟在身边,深知自家丈夫有多劳累。
第一年只要管着辽东郡就行了,但是第二年,第三年则管着越来越多的事情。
姜承枭轻轻一笑,伸手揽过夫人。
“你知道无难出生的那天,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我必须要承担责任,背负担子。不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我的子女家人。”
“恒儿出生的时候,这种感觉越来越深。”
孩子的出世,他没有所谓的什么‘与这个世界的归属感’。
而是责任,沉甸甸的责任。
他绝不能让自己的孩子生长在水生火热之中,他要为孩子们开辟一个光明的生活环境。
罪恶与毁灭,自由他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