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王后长孙氏寝阁的路上,萧宪终于没忍住,小声问道:“尉迟姐姐,我穿成这样进去,王后姐姐会不会生气?”
进府以后,府中上至王太后,下至丫鬟仆妇,着装皆是十分朴素,唯独她却是穿着丝绸华服,这让她有点担心王后会不喜她穿着一身奢靡的衣裳。
尉迟炽繁微笑道:“你不用担心,其实我们都有几件上好的丝绸衣裙,只是长孙姐姐说了,天下未定,我们应当一切从简,是故才会穿着粗布麻裙,等你安定下来之后,我们会给你做几身的。”
她对萧宪的感官还不错,这个女子并未依仗萧梁公主的身份自居。不过现在她还不敢下定论,得相处一段时间才知道其性情如何。
闻言,萧宪稍稍安心,又向尉迟炽繁道谢。
进入寝阁,房间里光线明亮,收拾得简单整洁,正面放着一只木榻,两边站着两名服侍的丫鬟。
正面坐榻上端坐着一名年轻少妇,容颜绝美,梳着高髻,乌黑的头发里斜插着一只碧玉簪子。她虽然也是穿着细麻长裙,但是举手投足之间的从容仪态,使她有一种掩饰不住的雍容大气,不用猜,萧宪便知道她就是王后长孙氏。
萧宪立刻双膝跪下,恭敬行礼,“萧氏叩见王后。”
长孙清漪打量着这位萧梁的第一美人,见她身材高挑而不失丰满,肌肤细腻白皙,一双深潭般的双眸中,眼珠如宝石般闪亮。其美貌中又透着一种端庄。
“请起。”
萧宪缓缓起身,长孙清漪微笑道:“府中还习惯吧。”
“多谢王后关心,我能适应。”
长孙清漪对萧宪入门大抵是没有意见的,因为这关乎夫君的大计。她更在乎萧宪是否是狐媚子一般的女人,若是那样,她决计不会答应其入门。
今日一见,心底稍稍放松。
而后,便是‘奉茶’礼了。
这是府中小妾过门,必须要过的一道礼仪。如果大妇不接受小妾的奉茶,那就表明大妇不同意小妾入门。
如此一来,小妾只能离开。以后,男主人要么和小妾一刀两断,要么在外买宅子养着小妾,俗称‘别宅妇’。
萧宪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盏,走到长孙清漪面前,缓缓跪下,举起双手奉茶。
若说长孙清漪心里毫无波动是假的,没有那个女人愿意看见自己夫君纳小妾。
尉迟炽繁自是不用提,她与夫君情谊深厚。白氏在自己入门之前便跟了夫君,现在又生有子嗣,且为人低调。秀玉则是应王太后之命,夫君不得不答应,夫人郑氏也是因为王太后。
细细想来,自己夫君好像已经足够克制了。
只是她也清楚,夫君只有三个儿子,还是不够。
在长孙清漪愣神的时候,萧宪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眼眸也酸了起来,若是王后不接茶,那她从此以后在王府中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便在这时,长孙清漪伸手接下来茶盏。
萧宪鼻尖一酸,盈盈一礼,“臣妾多谢王后。”
长孙清漪将她扶起,和煦道:“你不要害怕,吾既然接了茶,你便是吾的妹妹,只是有些事情吾要提前和你说好,免得你犯了府中的忌讳。”
“姐姐请说。”
“好,第一件事情便是王上的书房,除了王上召见,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去。第二件就是关于衣着......”
另一边,姜承枭召集百官,正式宣布迎娶萧梁公主为侧妃,同时宴请太原四品以上的大臣。
对于这件事情,裴矩等人看得通透。王上迎娶萧梁公主,应该是为了和萧梁联手对付宇文述和南陈。
只不过这件事情王上瞒的还真是隐秘,萧梁公主进入太原之后才宣布。
郑善愿虽然也知道这些,但是心里面还是稍稍有些不平衡,他的孙女入宫之后才是夫人,而梁国公主居然是侧妃。
不过他也不敢抱怨,因为王上对待他们郑家确实没得说,现在大儿子郑仁果代理工部事宜,只要等到好机会,未尝不能进一步将他推上工部尚书之职!
宴席之上,推杯换盏,岑桢苯一行的萧梁使臣被晋室各个大臣连续劝酒,灌得神魂颠倒。
姜承枭跪坐王位,看着鸿胪寺的牲口疯狂劝酒,不由得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九寺之中,目前存在感最差的就是鸿胪寺了,最为接待外国使臣的机构,他们平时基本上无所事事。现在好容易逮着机会,不把岑桢苯等人灌酒灌到胃出血,怎么能显示他们鸿胪寺能干呢。
更何况,因为姜承枭的禁酒令,不少的大臣都不敢胡乱喝酒,这次可是光明正大的喝酒,谁不卯足了劲儿痛饮一番。
“裴兄,你看那边。”王鸿端着酒盏,凑到裴矩身旁,眼神看向有些闷闷不乐的郑善愿。
裴矩淡然道:“郑兄现在是春风得意啊。”
“是啊。”王鸿语气莫名道:“宫中一尊王太后,一位夫人。郑仁果只怕不久之后就会进入天阁,成为相国。”
裴矩眯了眯眼,不知不觉之间,原来荥阳郑氏在北晋的势力已经如此庞大了。
若是以后中原收复,到时候荥阳郑氏岂不是会更加强大?
王鸿接着道:“裴兄还不知道吧,王太后说了,只要那位郑夫人诞下子嗣,立即册封侧妃。”
闻言,裴矩瞳孔缩了缩,手掌不由得缓缓握紧。
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妙啊。
旋即,他不动声色道:“王兄,你忘记了,现在郑如意还是大理寺少卿呢。”
闻言,两人稍稍沉默。旋即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上有些依赖郑氏了,听闻年初的时候,王上提拔了不少郑氏子弟为官,不妥啊。”裴矩轻声道。
王鸿颔首,“确实如此。”
裴矩悄悄看了一眼王座上那位年轻的王,一位年仅二十三岁的王。
如果说以前他还能猜到昭王在想什么,但是从昭王推辞诏书不登基开始,他就很少能猜透了。
现在他和昭王打交道,亦不免心惊胆战。因为李春的事情,他看见了昭王的狠辣。一个他自己亲手提拔上来的人,因为小小的过失,立即贬谪。
如果换成旁人,只怕远不是贬谪那般简单。
裴矩在打量姜承枭,姜承枭也不动声色打扫了一遍裴矩、王鸿以及在另一边的郑善愿。
呵,有意思。
端起酒盏,他轻抿了一口,旋即缓缓站起身。
见状,大臣们顿时安静下来。
“诸位爱卿,你们可能不知道,其实孤的生母乃是梁主的亲妹妹,此番两国联姻,亲上加亲,应该满饮一杯,遥祝远在江陵的梁主安康。”
大臣们同时举杯,齐声道:“我王万年无期,祝梁主安康长乐。”
声罢,大臣们一口闷。
岑桢苯心情着实复杂,刚刚的话虽是好话,可是听起来怎么都不舒服。
裴矩低头浅笑,王上虽然少年老成,可还是免不了志得意满啊。
王鸿感慨道:“没想到王上和萧统还有这般渊源。”
“有何奇怪的,已故赵王当年和先帝同娶江南萧氏女,不就是了稳定江南么。”裴矩道:“只可惜,那位赵王妃若是还在,岂有今日郑氏的事情。”
王鸿心里微微一动,看着郑善愿嘴角微微扬起。
一番宴饮结束,岑桢苯等使臣喝的七荤八素,回了鸿胪寺客房之后吐了一晚上。
姜承枭上了马车,向着王府而去。
路过正在建造的昭王宫的时候停了一下,掀开帘子看着已经成型的宫城轮廓。
或许明年昭王宫就会修建完毕,到时候一大家子就要住进来了。
凉风习习,钻入马车之中。
“主上,天气寒冷,还是尽快回府吧。”南霁云在一旁劝道。
“唔。”
放下帘子,百骑护卫着马车缓缓消失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