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数日无事,周同每每想外放任务都被成风给压了下来,最大的原因便是周同护驾有功,必然会有奖赏下来,如若到时候人不在京城,那就是对朝廷的不尊重,此刻的耽误只不过是因为朝廷的精力都放在了对西北地区的赈灾工作上去了。当日地动,后来得知是巩州大震,房屋十不存一,连带周边的秦州、熙州等地也都受灾严重,无数百姓在地震中丧生,更多的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就连武进士们的受职安排都还未来得及进行,就更不要说对周同的奖励了。
也正因为如此,成风不便给他安排长期任务,周同因此得了大量余暇,不光熟悉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就连各种美食小吃也都尝了个遍,唯一的遗憾,或许只有孙念不在身边这一点罢了。
这日周同又如同往常一样,点卯完毕,看看成风对自己没甚安排,便牵着自己的大黑马朝城外走去。此番去城外的目的,在于品尝黄河鲤鱼,这道名菜他虽说也在酒楼中吃过两次,但听魏良的推荐,说是城外有家小店做这道菜最是美味不过,于是要了地址,打算趁日头尚早去尝试一下。
他刚从天梁门出了内城,就听前方喧哗,人群一阵骚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凝神望去,只见街角冲出两人,一人手中似乎抱着一名小孩,经过一辆马车时,两人迅速将小孩丢进车中,随即又冲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消失不见,后面追来的一群人只顺着那两人身影追了下去,马车和人群错身而过,钻进了另一条小巷。
周同心道:“难道是抢小孩?莫非又是无忧洞?”他心中疑惑,脚下加快几分来到巷口,见那马车正不紧不慢的朝前面驶去,他匆匆将马系到一旁,几个大跨步追上马车,口中喝道:“开封府办事,前面的马车速速停住。”
那马车起初在听见后方有脚步声追赶之时便已加快速度,待听到喝声后非但没有减缓,反而加快了速度。周同心中更无怀疑,脚下步伐加急,眼见便要赶上,车头忽然寒光一闪。
周同看得分明,一只粗壮有力的手持着一把小弩朝他扣动了扳机,他心中咒骂:这些混蛋哪里来的弩?脚下却毫不停顿,在石板上稍一借力,整个人高高跃起,弩箭从他脚下射过,没入后面的围墙之中。
车上那人见近在咫尺的一击落了空,骇得手忙脚乱地想重新上弦,但周同哪里还会给他机会?只见他身形展开,随前冲之势向前一扑,十根手指便扣住了马车顶棚,他双臂用力,将自己整个人倒栽葱一般竖在了马车之上,两臂随即一曲一撑,整个人再次弹起,落地之时已经到了马车前方。
驾车之人只觉眼前一花便多了个人,惊吓之下本能的拉紧了缰绳,拉车的马儿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在这幽静的小巷中显得格外响亮。马车上另有一名汉子,手持劲弩,正是射周同之人,此刻被这眼花缭乱的变故惊呆,手中弩箭拿捏不住落在车上,发出“嗵、嗵”两声闷响,竟然是精铁所铸。
周同猱身而上,提起车夫掼在地上,又快如闪电般在那汉子拿弩的手上轻轻一捏,那汉子一声惨呼,劲弩被周同轻松抢过,顺手也将他掼在一旁地上。
周同早在追上大喝之前就已经感知外放,感应出了车厢中只有一个幼童,此刻掀开布帘,果见一男童卧在车中昏迷不醒。他既追到了人,当下便不着急,下得马车,将地上两人的肩膀关节一一卸脱,这才好整以暇地开口:“说罢,你二人是想死还是想活?”
那马车夫双手被卸,痛得在地上只是大声惨叫,那汉子虽然也是痛得满头是汗,却是咬牙一声不坑。此刻听得周同发问,马车夫只是嘶声求饶:“官爷饶命,小的被猪油蒙了心,不该贪图那二两银子,其他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汉子忍着剧痛,强行将身子坐起,对那车夫喝道:“住嘴!老子被抓了,你还想混过去,哪有这等好事?”他转头瞪着周同:“废话少说,爷爷我还不知道你开封府的事?这等事情最多也就是个发配充军,如何能要得了爷爷的命?”他摆出一副滚刀肉的模样,混然不惧周同的威吓,反而威胁起周同来:“爷爷身后有贵人撑腰,只怕你惹不起!若是个识趣的,将爷爷双臂接好,小孩给你带回去,再给你十两银子,也不算你白跑一趟,如若不然,等爷爷有了空暇,迟早找到你家里去!”
这厮果然是个混不吝,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冷静地想到以家人来威胁对手的法子,可惜却是选错了对象。周同冷笑两声:“既然如此,也就怪你二人命当如此了。”一伸手托住那汉子下颌,拇指、食指一错,将那汉子下巴也卸了下来,又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衣襟塞进他嘴里。对这种抢夺小孩,让家庭破碎的事情周同是十分厌恶,再加上这人之前还曾对自己下过杀手,因此随后毫不留情,慢慢将那人四肢一一折断。那汉子疼得浑身抽搐,昏迷了又醒来,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为何要激怒这个魔头……
周同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头看着那车夫,轻声问道:“那么,你呢?”
那车夫刚才目睹自己同伴的惨状,早已吓得小便失禁,****一滩,他颤声道:“官……爷,你……问什么,我……我……就说什么。”
没花半刻钟的功夫,周同便得知了一切缘由。
那马车夫叫蒋平,那四肢折断的汉子叫钱志,这两人连同此前逃跑的两人一起,果然都是无忧洞中人。平常虽然也做些没本钱的买卖,但如同今日一般当街强掳之事却是没有做过,就算是诱拐,也以女童为主。但是一年多以前,无忧洞首领严辰便要求他们多加诱拐男童,每诱拐一人可获十两银子,相反以前大量需求的女童反而没甚么要求了。最近几个月,因为走失男童越来越多引起了百姓和官府的警惕,路上巡逻的差役更多了不说,就连民间也自发组织了轻壮巡逻。按理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无忧洞的这门“生意”应当暂时蛰伏,可首领严辰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反而加大了对诱拐男童的悬赏,赏金已经从此前的十两银子一路涨到了最高的三十二两,这导致最谨慎的亡命之徒都疯狂了起来,一时间就连京城附近的城镇都纷纷出现了男童走失的情形。
这种情况持续了数月,到了半个月前,这几人得到消息,似乎是男童数量快够了还是别的甚么原因,悬赏的价格一夜之间跌破了二十两,据说不久之后还要减少,直到最后停止悬赏。几人一商量,干脆也学陈六他们一样,当街强掳。为此他们还专门取偷了一辆马车来作掩护,又花了两天踩好了盘子,今日一出手果然便顺利得手。如果没遇到周同这个意外的话,此刻四人只怕已经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了。
从车夫口中,周同得到了一些重要消息:无忧洞的首领名叫严辰,当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只是此人行踪诡异不说,就连平常都是带有一副青铜面具遮掩面貌,因此具体长相不知。他身边有一人唤做钱青,是个硬手,据说能飞檐走壁、力碎青砖,平日里得严辰看重,很多事情都是通过钱青来往下传达,而这钱志因为和钱青同姓,且他的心狠手辣颇得钱青赏识,便成了后者的心腹。
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个情报,他们是从哪里搞到的违禁武器的呢?周同把玩着手里的小弩,这弩只有一尺长宽,通体由精钢打造,用手一摸还能摸出油腻的感觉,显然是时常保养,弩弦乃是用上好的牛筋混合了生牛皮及蚕丝制成,这使得小弩的威力强劲不弱于寻常弓弩,更加上便于携带,绝不是无忧洞那些人能拥有的杀人利器,周同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这些消息汇报给成风。
他俯身在两人脖子上轻轻一捏,将两人弄昏提到车上,拾起车架上的两支弩箭,将射入墙中的那支也扣了出来收好,牵着马车返身出了巷口。随手指了一个围观的青年让他去通知坊正来将小孩带走,那人得了周同的命令,欢喜得飞奔而去。那小孩只是被人用药迷昏,其他并未受到伤害,此时眼看着也快清醒过来了。
不一时本地坊正陪同着一老一年轻两妇人过来,千恩万谢地接过孩子,孩子的父亲却是还在四下寻找孩子,还没来得及得知这个好消息。坊正问到周同名讳身份,周同只答自己是开封府的,其余避而不答,随即谢绝孩子家人的答谢,骑上自己的大黑马,牵上马车,一路回吴起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