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骑在马上,立于队伍的最前方,马槊被他挂在得胜钩上,手中抽出几支长箭做好了准备,他是前队中唯一一名全身盔甲的人,其他的士兵还在紧张地相互穿戴盔甲。因为是在境内行军,天气又十分寒冷,因此大家都将盔甲脱下装在车上,此刻要穿戴起来免不了花费一番功夫。周同则是托了第一次穿戴盔甲的福,他这身明光甲并非寻常禁军服装,而是莫奇燮送给他的,他宝贝得不得了,穿上之后连睡觉都不愿意脱下来,至于天气寒冷的些许影响对他而言并不在意。
眼前的贼人似乎并不着急进攻,冲到百余步的距离便停了下来,任由自己一方调整阵型,不过在见到士兵们都在穿戴盔甲的时候,对面人群似乎发生了一些骚乱,随即一声发喊,发起了冲锋。
百余步距离冲锋起来顷刻间便能冲到,一时间还在着甲的士兵们纷纷停了下来,重新抄起了武器。周同沉声喝道:“继续穿甲,不要停下!”说完双腿狠狠一夹,独自纵马向对方发起了反冲锋。
大黑马刚一冲出,周同便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箭支射出,只听得“蹦、蹦、蹦”的弓弦声响,对面十余骑当先的三骑应声而落,唬得剩余马贼冲势为之一缓。三箭射完,周同将弓背回后背,从得胜钩上摘下马槊提在手里,趁对方减慢冲锋,他再一次提高大黑马的速度,手中马槊如毒蛇吐信一般,朝侧前方一名马匪的胸膛扎去。
张峻本来没有大名,村里人都叫他张二狗、二狗子。民间百姓这么叫自家小孩并不是不爱孩子,相反,这是一种珍惜孩子的表现,据说孩子的小名取得越是低贱,小孩便越是好活。或许是托了这名字的福,二狗子从小身体结实,顺利的长大。但是噩运很快降临,在他十三岁那一年的秋天,金人南下,他家人躲进山中逃过一劫,只有他出去玩耍没有来得及躲避,被金人抓走随后成了一名奴隶。
在北国求生的几年是二狗子一生中的噩梦:天寒地冻,食物匮乏,被主子随意打骂。若不是他有几分机灵,不是冻死、饿死,就是被金人杀死喂了野狗,眼见着身边一起被抓的伙伴越来越少,回家,成为了二狗子能坚持活下来的唯一信念。
在一次牧场迁徙的路途中,逃跑的机会终于到来。数年来一直对主子听话,对同族残忍的二狗子已经极得主子的信任,于是主子任命他为迁徙队一支外围护卫的小首领,手下管着二十余人的奴隶,这完美的契合了他的逃跑计划。很快他就寻到一个机会,在煽动手下的奴隶向南逃跑做为诱饵之后,他则是带着最后几名伙伴折转朝西北方向而去。在草原上绕了一个多月,二狗子和他的伙伴们凭借着充分的准备和足够的好运气,总算活着回到了大汉。然而很快,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不断出现,包括二狗子在内的所有人都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没有一人还能回得到自己的曾经的家中。
回家的信念破灭,绝望之下的众人产生了和沈扩类似的怨恨,只不过他们将这无能的帽子扣到了朝廷头上,认为朝廷的无能才是导致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于是几人一商量,干脆做起没本买卖,靠着草原上磨练处的坚韧和凶残狡诈,数年下来,这伙人竟然成了河北一带最大的响马,二狗子也称为了河北绿林道上威震一方的“头狼”张峻。
三日前他收到线报,有朝廷使团一路北上要出使大金,张峻自然不能任其通过。不管这使团肩负的是何等使命,总之只要能破坏两国沟通就行,最好还能挑拨两国能打起来,两只狗打架,自然是越热闹越好。张峻打定主意,带领手下疾行了两日,总算提前埋伏在了使团的前方。又等了一日,天上居然下起了大雪,而朝廷的使团竟然还没出现,难道要继续等待?这对一帮乌合之众的响马来说实在是无法抵挡的困难。
万幸的是,正当张峻和几位老兄弟商议,是继续埋伏还是撤退的时候,朝廷使团总算姗姗来迟。看着在风雪中艰难前行的使团队伍,以及队伍中没有被甲的士兵,老三忍不住激动,一拳砸在身旁的树上,树上积雪簌簌而落。就这么一点响动,还隔了这么远的距离,竟然也被护卫队的狗耳朵给发现了动静,张峻无奈,只得提前发动了行动。
为了给使团最大的心理压力,也给包抄的老二足够的时间合围,张峻没有急于进攻,只是命人慢慢压迫上去。对面队伍总共只有三百人左右,马军虽有百余人,但在这雪地中也不比步兵好上多少,何况对方还要保护那些怕死的文官,十成战力最多发挥得出来六七成而已。自己一方人多势众,又是打的伏击战,取胜当不在话下。一旦能取得队伍中那百余匹马,自己的队伍只怕就不再只是那“之一”了,或许这总瓢把子的位置也可以去努力一下,张峻看着纷飞的雪花,陷入了对美好未来的幻想之中,直到身旁的老三突然提醒:
“大哥,你看看对面好像有些不对?官军是不是在穿戴盔甲?”
纷飞的大雪不光成功阻止了使团斥候的侦察,也成功遮掩住了响马们的视线,以至于他们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对方的动作,仍按自己的打算慢慢包围。张峻眯着双目望过去,果见得对方阵列中隐隐约约有穿戴盔甲的动作,他不敢再行拖延,立刻吩咐自己的三弟:“你带两百人先冲一冲,不用真的冲进去,只要阻止他们穿盔甲就行。”
老三极为兴奋,在这冰天雪地的野外窝了整整一日,总算可以让自己快冻僵的身子热乎起来了。他怪叫了几声,大吼道:“小的们,跟老子去杀狗官兵,冲啊!”
他身先士卒,率先发起了冲锋,围在身边的十几名马贼也都跟他冲了起来,一时间声势大作,老三心中热血澎湃,似乎自己正率领万千骑兵冲锋,前方弱小的敌人正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等待着被自己大军的铁蹄碾压成泥。
前方突然传来“蹦、蹦、蹦”的声音,老三心中思绪快若闪电:“对面居然还有这种蠢蛋?如此大雪天,还能射箭?哈哈!”他甚至还在心中鄙视了对方的箭手一番:“看来对面已经慌……”胸口陡然传来的重击和冰凉的感觉,打断了老三的思绪,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飞了起来,“莫非是马儿踏空了?”他眼角余光瞟到有两匹马超过了空中的自己,马背上空无一人,“这是怎么了?”他又似乎听到大哥在喊自己,还没来得回头回答一声,无边的黑暗已经将他淹没,
“老三!不!!!”
张峻声嘶力竭的呼喊掩盖不住大黑马冲锋的蹄声,也阻止不了第四名马贼被锋利的槊锋挑飞摔在地上。
老三是张峻从草原上一起逃回的几名兄弟之一,多年下来这几人生死与共,早已成了一家人。此刻见到老三后背突出的箭杆,张峻瞬间红了眼睛,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嘶吼道:“给老子杀,鸡犬不留!!!”
周同冷静地将手腕一抖,槊杆轻轻弯曲,将敌人的尸体从马背弹飞,随后又是一槊一下,刺翻了两名来不及转身逃离的马贼,已然纵马突进了乱哄哄的贼寇群中。因为速度太快,周同来不及抽出腰刀,于是干脆使足了力气,一手提缰,单手将马槊轮圆了四下扫荡出去。
他现在对自己的力量有了足够的认识,这一槊扫过,伴随着令人心悸的破空声消失,方圆几丈内的贼人被扫荡一空,只留下一地的断肢残骸,以及将死之人的哀鸣声。
周同力量之大当世无双,更是超出了常人的想象极限,数十斤重的马槊在他手中轻若无物,虽只单手挥舞,仍是发挥出了可怕的威力:但凡被抽中的贼人,不是被拦腰抽成两截,便是被槊锋将胸腹切开。如是被爆烈的槊杆抽到了头上,则无一例外的都成了无头尸体。贼寇们鲜红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夹杂在一起四下飞溅,热血洒落在白雪覆盖的地面上,染出了一副残酷的落梅图。
周同一击建功,毫不停留,借助大黑马的前冲速度,杀出一条破碎的血路,在几个呼吸间便杀穿了第一波贼寇。正前方而来的便是贼人首领所带的贼寇主力,周同毫不畏惧,方才的杀戮连开胃菜都算不上,激烈程度还比不上君山时的搏斗,完全是他自己单方面的屠杀,敌人甚至连丝毫像样点的抵抗都没有。这样程度的战斗让周同心中非常不满,他渴望寻找对手,渴望战胜强大的对手,前方大群敌人的出现,让他心中燃起了一丝战斗的激情:希望这次的对手能稍微强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