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眯眼确认了情况才起得身来,这位二哥人品酒品都好,就是酒量太差,自己若不演上这番戏,只怕他这辈子都没机会报仇了。待仆人将烂醉如泥的孙熠送回房中后,他才和孙念两人慢慢小酌,细叙相思。直到月上中天,这才各自恋恋不舍回房安歇。
周同在孙府一共住了四日,这其中除了第二日抽了半个上午让孙熠重温了一番被虐的回忆之后,其余几日都是与孙念腻在一起,自然,这回不会再呆在府中,而是在襄阳四处游玩,每日里均是日出而出,日归方归。至于具体到过些什么地方?周同其实并不记得太清楚,对他来说,其实哪里都没甚差别。
到得第五日,周同不得不暂时离开襄阳,去往江陵完成自己的任务。这一趟离开可就不是他单人独骑,孙念也陪着他一同前往。期间孙熠想要劝阻,但他的话对孙念来说自然如同清风拂面一般毫无用处,一句话便给他堵了回去:“你猜猜要是爹爹在家,他会允许我去呢,还是不允许我去?”
两人并骑而行,坐骑均是神骏白马,只是周同的大白比之孙念的坐骑又要更加引人注意。孙念问过大白的来历之后,只是惊叹于他的运气极好,其他到也没怎么在意。她家中好马不少,或许没有能比上大白的,但相距也不会太远。
这一日上午从荆门出发,到得午时两人在路旁树荫下休息,躲避逐渐升高的日头。孙念因为连日赶路有些疲惫,靠在树根假寐,周同则是精神奕奕的自行练拳。
周同练得几套下来收势回气,见到孙念疲惫的模样不禁心疼,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事,轻声唤道:“四娘,你看我给你变个戏法可好?”孙念勉强睁开眼睛:“甚么戏法?”
周同笑道:“你看好了。”他随手在地上拾起一颗小石子平摊在手中,将石子握住,随即旋转拳头拳心朝下,道:“看仔细了啊!”孙念不禁睁大了双眼,只见周同慢慢将拳头松开,突然将手伸到她面前:“你看石头不见了!”
孙念一脸的无语,斜眼瞟着掉在地上的石子,那意思分明是把我当傻子了吗?
周同哈哈笑了几声,又道:“适才只是个玩笑,现下给你表演表演真正的戏法。”只见他拾起那颗石子坐到孙念身旁,又将石子放在手心,随即握住后慢慢手心冲下打开拳头,可这一次却没有石子掉落,孙念一下便精神了起来。
她道:“咦,刚才的石头呢?你藏到哪里去了?”说着便来掰周同的手。
周同轻轻躲开道:“先别着急,你再看看。”说着将手慢慢地翻了过来,只见他掌心之中确实是空无一物,只有一些灰尘还能证明适才确实有过石子的存在。他又慢慢翻转手心向下,随即握拳又了回来摊开,这下神奇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就在孙念全神贯注的目光之下,那颗石子竟然就躺在周同的掌心之中!
孙念这一下更是惊奇不已,她一伸手取过石子,在眼前翻来倒去的看,也没看出个端倪出来;又抓住周同的手,也看不出什么奇特之处。她不禁欢呼道:“这戏法好厉害,同哥教我,我回去也变给我爹娘他们看看!”
周同笑吟吟地看着惊奇不已的孙念,极是得意。他这一手可不是什么戏法,而是真正的功夫。早在数月之前,在掩护使团撤退的路上,他就在思考对力量运用的控制,在更早之前,青城子教他习武之时,也一直在训练他这方面的技巧,只是那时候他基本只是被动接受,从来没主动思考过。
待得在撤退路上被金军围攻,要为长时间战斗节省每一分体力的时候,这问题才真正被他重视起来。以前的捕猎,或是战斗,大多数都是在短时间内决出胜负,长时间需要爆发体力消耗体力的机会极少,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负担,直到上次被金军追杀数日,跑了几百里路。
因此在这几个月以来,他时常都在进行力量控制方面的练习,到得现在算是勉强有所突破,可以在幅度不大的情况下控制全身几乎每一丝肌肉运动。
他得意地冲孙念道:“四娘,你看仔细了!”说着照旧摊开手,示意孙念将石子放到掌心。孙念依言而行,将石子刚一放入,只见那石子顿时开始慢慢移动,从周同的掌心移到了手掌边沿,又移到了手掌背面消失不见。周同翻过手掌,石子仿佛是粘在他手背上一般,竟然没有掉到地上。
孙念又是咦了几声,之前的疲惫早已不知丢道了哪里,身子仿佛有机关一般一下坐直。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定然是以为这石子长了腿能自己跑了,可是这分明就是在路边随便捡的一颗石子,哪里可能有什么奇异?她又伸手去拿石子,周同嘴角上翘,孙念这随意的一下竟然没能提起石子。她手上稍稍加力,能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力道在牵引石子;再仔细观察,石子底部一圈似乎被周同的肌肉、皮肤所包围,不由抬头惊讶地看着周同。
周同看到了她注意到了这点,顿时露齿一笑,手上劲道一松,那石子便掉到了地上。
孙念抓着周同的手翻来翻去地看,讶道:“同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周同得意地笑道:“这是我这段时间修炼,想出来的一个锻炼力量掌控的方法,你觉得如何?”
他不待孙念回答,又自顾自地道:“以前师父教我要控制力道,可是我一直都不怎么在意,直到上次被金兵追杀。四娘,你知道那时候我最担心什么吗?”
孙念眨了眨大眼睛,道:“担心无法逃脱?”
周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也是担心无法逃脱,毕竟还是在金国,随时都有可能被大队金军包围,好在后来我们进了山,这才放心了许多。那时候我最担心的,便是害怕回不了大汉,再也看不到你了。”
孙念此前已经听他讲述过与金军战斗的情形,周同讲得十分简单,她虽能体会到其中的凶险之处,却不甚担心,毕竟人已经安全回归,正搂着她说话,因此也只是当做故事听了。现在听周同说,逃亡途中最担心的并非是他自己的安全,而是害怕再也见不到自己,突然之间眼眶一热,两行泪水愣愣的便流了下来。
这下变故骇得周同手忙脚乱,连忙用手来替他擦拭,一边道:“四娘你怎么了?我可是说错了甚么话?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好,你别伤心了好不好。”
孙念也不知自己如何突然流泪,她只是觉得心中一阵恐慌,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她突然向前死死抱住周同的腰,仿佛害怕他突然消失一般,摇头道:“同哥,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你走到哪里去,我便跟你到哪里好不好?你去和你爹爹说,赶快来我家提亲,将我娶进周家,我不想要你一个人再孤身犯险了,再有甚么事情,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周同轻抚怀中孙念的秀发,虽然心中诧异她为何突然如此激动,但还是温言安慰道:“四娘你说了便是,这是给我周家添丁进口的好事,有甚么不行的呢?此行事情完毕,若是我爹还没来,我便请假回一趟蜀中将我爹接来。”
孙念听得他安慰,心中稍定,只是仍不起身,道:“那些危险的任务,咱们能不去吗……我担心……我担心……”
周同失声笑道:“四娘你这可就是孩子气了。首先不说危险不危险,那次是官家点了我的将,我如何推脱得了?按寻常来说,其实是不应该有这许多波折的才对,官家本意当是想让我历练一番,也不是想将我推到危险里面去。再说了,那些金兵我看也就寻常,还胡吹甚么皮室精锐。若不是人太多,来多少我杀多少,也不见得太危险,何况他们内部也还有人在帮咱们不是?”
孙念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些真正危险的任务,或者……”
周同又是一阵好笑,他道:“大家都说金人厉害,和金人为敌危险,你看我杀了他们那么多人,还是照样安全无事?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我刚才说的只是当那时候的想法,又不是担忧甚么危险。早知道惹你生气,我便不说了。”
孙念在他怀中摇头道:“同哥,你就是太老实,你想想你的大白是怎么来的?须知这世上,最险恶的往往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一方的人……若是有一日官家要你去送死,你去还是不去?万一……万一要是成大哥要害你呢?”
周同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你在想甚么呢?诅咒你相公去死嘛?官家怎么会要我去送死?成大哥又如何会害我?我又不是傻瓜,真要让我送死,我难道就不知道反抗?就算是打不过难道还不能跑?我倒要看看,谁能抓得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