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顶的状况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好,向谷内的一侧有一块斜坡,能让两百弓手轻松朝下方的叛军射击,斜坡下也是一片同样的悬崖,断绝了叛军爬上来反击的可能。山顶上有这么一块天然要地,这对整个计划来说可谓是一个最关键的地方,若是他辛苦爬上来发现没有空地可攻弓手射击,那么这个计划也只能取消,现在看来,天明之后的进攻不会有太多困难了。
夏松的计划便是要尽一切努力,全歼堵在谷口的这一部叛军,既可达到震慑的目的,又可以隐藏住突袭成功的这个秘密,好在后面夺回的塞门寨战斗中再起到奇效。
周同回到爬上来的地方,取出一个小火把点燃,划了两个圆圈后又将火把熄灭,这是传递自己已经登顶的信号,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后续的士卒和物资抵达便可。
对了,看看飞爪是抓住了什么东西?适才运气似乎也太好了点。周同这才想起来这个问题,他顺着绳子寻去,发现两只钢抓竟然纠缠在一起,其中一只的绳子卡在一块巨石底部,另一只钢爪则是钩住一只钢爪,只是绳子从巨石另一侧绕了过来。两只钢爪加上绳子形成一个牢固的套子,休说一个自己,便是再来几个也能承受得住。
周同绕着巨石走了一圈,又往后退了几步,月光照耀之下,他越看越觉得这块巨石像一只缩成一团正在作揖的猿猴,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叛军主将前几日被我射杀,听说副将姓袁,难道这是天意?”
袁凯这两日有些心慌,这种心慌到刚才升到了顶峰。
冠军将军遇袭身亡,守卫大营的重任便落到了他的肩上,这让一直在叔叔身旁出谋划策的他心中极为忐忑,生怕自己还在睡梦中便被汉军攻破了大营将自己俘虏,这样的担心让他几乎夜不能寐,总是每隔几个时辰便要巡视一遍防御阵地,数日下来整个人已经憔悴了不少。
好在日前散布出去的消息,说冠军将军这几日偶有抱恙,命自己代行指挥,除几名知情人外,军心还算稳固。在加上这几日里,汉军都只是在白日进行小规模骚扰,晚上也没有什么动静,这样的表现让袁凯心中稍微镇定了一些。他猜测或许是那一次给汉军的打击太过严重,让士卒产生了畏战心理,因此只能让时间来慢慢安抚。
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是极大的,起码在他看来就是如此。每每回想起当日的情形,作为战胜者一方的他除了胜利的快感外,还有对遍地残尸的恐惧和恶心,自己尚且如此,战败了的汉军难道不是更加害怕吗?
送往兴庆府的战报不知何时才能送到,朝廷会派遣哪位重臣来接手指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给嵬名护发出夺取金明寨的讯息,这样的日子自己还要熬多久?这些问题终于不用袁凯再去担忧了,因为适才卫兵来报,沉寂多日的汉军大营有异动出现,汉军即将开始新的攻击,他必须集中精力来指挥解下来发生的战斗。
袁凯快步出了帅帐,登上新建在帅帐左侧的一座指挥台,这里距离营门也有一百多步,营外的小山坡被山壁挡住,就算坡上真布置上了弩车也攻击不到自己。为了避免被前方的建筑挡住,这座匆忙中搭建起来指挥台其实便是一座更高的瞭望塔。
他向外看去,只见在初生的旭日之下,汉军已经列好了数个方阵,阵前出现了大量的壕桥,其后跟着无数的民夫。汉军正在进行战前的最后准备工作,与之对应的,己方的士兵也都进入到了防御位置,投石车阵地也准备完毕,对汉军的进攻严阵以待。
“只要打退汉军今日的进攻,汉军应当便再无能为力了吧?那是便是让嵬名护出击的时候了……不过,怎么敌军遮挡箭矢的轒轀车寥寥无几?对方这是做甚么打算?难道……难道直接用人命来填?”袁凯有些想不通,虽说轒轀车无法抵挡投石车的攻击,但至少要尝试一下加厚了的轒轀车的功效吧?现在这般不是来送死又是如何?
“莫非是笃定我军的投石车无法使用?”袁凯不由得又回头朝己方的投石车阵地望去,一切正常啊?
便在这时,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骤然遍布全身,这是一种能让人本能警醒的东西,耳畔传来一名亲兵的大喝:“将军小心!”一只手将他推离原地摔到地上,随后一阵剧痛从右腿大腿传来,他侧身望去:一支重箭将自己的大腿钉在了原木铺设的地板上,雪白的尾羽尚在微微颤动。
随着周同这一箭的射出,叛军大营右侧的山顶上一阵箭雨从天而降,目标直指叛军营中的投石机阵地。呼啸的羽箭只在空中作了短暂的停留,便一头扎进了毫无防备的叛军阵中。
葫芦口虽然外窄里宽,但也没有太多空地容乃大型的投石车。因此为了保证投石车能提供足够的打击,野利顺只能采取使用小型投石车,减少投石距离的做法,这样的布置在一开始给了汉军重击,而现在,则变成叛军迅速溃败的根源。
受到从天而降的箭雨打击,投石车阵地上的所有叛军在最初的时候都来不及反应,数十人一声不吭便倒地死去。剩下的人还没寻找到这箭矢从何处飞来,还在迷茫发呆的时候,索命无常又一次到来,第二批更为精准的箭矢再次带走了数十人的性命。
直到此时,终于有人发现了箭雨的来源:右侧的悬崖之上,无数汉军正张弓搭箭朝自己这里射击!汉军是什么飞到悬崖之上的?这还能如何战斗?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再也顾不上身后那名军官的指挥抱头鼠窜,想要寻找到一个不被箭矢射中的地方躲藏起来。
后阵的情况很快便被寨门防守的叛军发现,同样的骚乱立刻出现,若不是身后便是虎视眈眈的督战队,只怕士兵们也立刻会离开阵地,躲到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去了。
但这样的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投石车阵地的指挥被周同一箭射死,阵地上再也找不到一名站着的叛军后,周同将目标转到了营寨门口,汉军军阵之后也随之响起了激昂的鼓声,壕桥开始慢慢移动,列成方阵的汉军也纷纷举起手中的盾牌,跟随着壕桥向叛军大营冲去。
现在该怎么办?这是所有叛军心中的问题!
逃离这片人间炼狱?身后有督战队!不逃?手中那面小小的盾牌能起多少作用?被当作活箭靶是很愉快的事情吗?不过他们没有考虑太多,因为山顶的箭雨发现了这个问题,又将打击的目标优先变成了督战队。
叛军督战队士兵的内心也很煎熬,大帅虽然身体不适,但是副将袁将军如何也没有军令下来?这样只能挨打无法还手,这仗还能如何打得下去?
很快,前营的所有叛军都不用再痛苦地煎熬了,因为他们中有人看到了本该在瞭望塔上指挥的副将袁凯,被人匆匆扶了下来,看样子是受了重伤。
“跑啊!”不直到是谁喊了一嗓子,前营所有还活着的叛军都放弃了固守,纷纷向后营跑去,前营转眼间空无一人。
这样的战斗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第一次遇到,防守的叛军被攻击得不知所措,进攻一方的汉军却是士气大振。没有投石车与箭矢的阻拦,壕桥的推进速度再一次提高,很快便冲到壕沟边上搭好了进攻通道。
作为前锋进攻的清塞军左厢第一军指挥使华容简直是乐坏了,自己从来没经历过如此轻松的战斗:还没短兵相接,敌军便溃败了?就连用来套拉栅栏的绳索都用不上了,一名敌军都没有!他高兴归高兴,基本的职责还是没有忘记,立刻下令几名身手灵巧的士兵翻过栅栏,将营门打开。
随着整整一军汉军士卒突入敌营,这场战斗的悬念只剩一个:能不能全歼这一部叛军?在华容指挥士兵将营门推倒,给后方的骑兵留出来进攻的通道后,这个悬念也很快结束。
夏松得到了一个让他坐立难安的消息。
据一名被俘叛军副将袁凯的亲卫供述,这支叛军中,本还有一位名叫嵬名护的副将,总人数也远不止一万五千余人。从龙州出发之时,这是一支足足有三万五千人的大军!
在夏松已有的情报中,自己的当面之敌应当只有最多一万余人,除掉分散在各座要隘的守军之外,剩余的七千人应当被自己全歼了才对,战后的清点也证实了这一情报的准确。
“但是为何那名亲卫一口咬定原本有三万五千人呢?用这样的假军情来欺骗自己对他有甚么好处?”
“等等,若是这情报为真,会有甚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