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鹜飞大为不解,“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恨他们。”阮振雄说,“知道我为什么能保持童子之身吗?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就残疾了。可我的残疾却不是天生的,而是因为我妈造成的。但我不怪她,她也是个苦命人。要怪就怪阮天明。”
齐鹜飞听得一头雾水。
“我出生的时候,阮天明还没有发家致富。我外公家是金水市的大家族,阮天明那时候一无所有,我妈家里没人同意他们在一起,连入赘都不同意。阮天明就带着我妈私奔了,两个人一路逃到了风来镇。
我就是在风来镇上出生的。小时候的日子虽然穷,但过得还算幸福。除了我妈偶尔跟我说起金水市的繁华时,阮天明就会突然发了疯似的狂躁,打我,也打我妈,叫嚣着总有一天要回金水把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弄死。
后来,阮天明慢慢发家致富,身边的女人就越来越多,他和我妈的关系也就越来越不好。他们经常吵架,有时候会打起来。我妈每次都被他打得鼻青脸肿,抱着我哭。
有一次我去求阮天明,叫他不要再找女人了,不要再打我妈了,结果我被他打了一顿。再后来,阮天明就干脆带着别的女人到家里来过夜,他说像他这样的男人,就应该有三妻四妾。
我妈那时已经得了抑郁症,在家里又完全说不上话,随便来个情人都能对着她说三道四。阮天明却越来越过分,有时候会带着情人当着他的面做些非分的事情。
我妈后来终于受不了了,就带着我回金水,但在半路被阮天明派人追了回来。她被关在房间里,不准吃喝。晚上的时候,我偷偷去给她送了点吃的。她抱着我哭了很久。
快天亮的时候,她说:“振雄,妈要走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我以为她要逃出去,要去金水,就点点头。
我们爬上了窗户。我当时很害怕,因为窗户很高,我不知道她要怎么下去。
然后,她就抱着我跳了下去。
在跳楼的一瞬间,她后悔了。她那眼神我永远记得,充满了爱和悔恨。
她在空中用力推了我一把。我落到了楼下的遮阳棚上,然后再滚落到地上。我没死? 但伤了不该伤的地方。
当时我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旁边就是我妈。她倒在血泊里。我看见她的眼睛一直睁着,直到有人把我抬上救护车。
后来我出院了? 但我那方面的功能永远没有了。我不怪我妈? 她是个苦命人。是阮天明害死了她。我想去坟上跟我妈说句话,但她没有坟。阮天明没有把她葬到墓地? 听说尸体被扔到山沟里喂了狼。
阮天明带着我去很多地方看过医生,确定治不好后? 他就放弃了。
后来他的其中一个情人代替了我妈的位置? 进了阮家的门,做了我的后妈。她给他生下了我弟弟少雄。
从那以后,阮天明就对我很冷淡。在他们的眼里,我是个没蛋用的家伙? 活着只不过是浪费粮食。
其实我一直很想死? 也很想让阮天明死。我每天都在想着,计划着,要放一把火把整个家烧掉。可是我没有那样的勇气。
我是在痛苦中长大的。
我恨阮天明,也恨我自己。
我懦弱、自卑,无能……
我常常想? 跳楼那天,我和妈妈一起死了就好了。
三年多前? 我走进沙漠,到了火焰山深处? 以为会被火烧死,没想到遇上了炎炎大仙。他发现我是天生火德? 而我身体的缺陷反而成了我的优势? 帮我保住了童子之身? 他就把我带到了这小翠云山,让我跟着拜风罗刹为师,修行三昧真火。
我以为我会获得重生,但我没有。仇恨和自卑的阴影一直笼罩着我。每天晚上闭上眼睛,我就会看见我妈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阮振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灵魂变得黯淡。
“你既然这么恨阮家,又已经出家修行,为什么还要回来帮你弟弟报仇,在风来山庄杀了那么多人?”齐鹜飞问道。
阮天雄说:“他是我弟弟,是整个阮家唯一不会用冷眼看我的人。或许在别人的眼里,他就是个仗势欺人的恶少,但在我眼里,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但你刚才还是烧死了他。”
“人早晚会死的。他又不修仙,以他过去的种种作为,也修不了仙,成不了佛,下了地狱恐怕也会被拔舌剜鼻,浸在油锅里永世不得超生。反正已经被你踢断了腿,阮天明死后,他失去了靠山,做了那么多坏事,得罪了那么多人,也活不下去的。干脆就死了吧,死于三昧真火之下,神魂俱灭,毫无痛苦,连黄泉路也不用去走了。”
“做人不易,修行难得,你就这样放任自己走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你觉得我能修成正果吗?我这一生都活在痛苦当中。心中恨意难消,永远不可能成道。何况,我很清楚我师父风罗刹是个什么东西。当年的玉面罗刹,得了那么大的机缘,守着火焰山上千年才终于修得正果,我师父风罗刹天天想着吃人,永远不可能走到那一天。”
“所以你就干脆选择了自我毁灭?”齐鹜飞摇头叹息道,“我明白了。你早就在等这么一个机会,就像你一直愿望的那样,用一把火,烧死阮家所有的人,也烧掉你的过去,烧掉你的仇恨。但你自己下不了手,而且无缘无故烧死自己的家人并不能减轻你内心的罪恶和痛苦,所以你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你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所以你放纵阮天明作恶,从不劝阻,甚至愿意帮助他,就是想让这个机会快点到来。
今天终于让你等到了,你借这个机会,烧毁了一切和你相关的东西,而在你的内心里把这一切都推到我身上了。”
阮天明没有否认:“你猜的没错。但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你挡住火焰的那个件法宝是什么东西?……算了,不问了。反正我已经死了,就给我个痛快吧。”
齐鹜飞说:“我可以放你去投胎。”
阮振雄却说:“没意思的。投胎转世再痛苦一辈子?都是毫无意义的活着,又毫无意义的死去,生生死死,循环往复,又有什么意思呢!”
“但你已入修行之门,难道不想将来有一天成仙了道,与天同寿?”
“与天同寿?哈哈哈哈……”阮振雄笑了,“有几个人敢说自己能与天同寿?修行人都说凡人欲望多,被名利蒙蔽了心智,看不破红尘。可是你也不想想,长生不老,那才是真正的痴心妄想,真正的大欲望啊!与天同寿,这比隔壁家的二哈当上祭赛国总统的概率还要低。心中有这样的欲望,能解脱吗?”
齐鹜飞忽然无言以对。他不是来跟阮振雄论道的,他是来办事的。
“你已经死了,再求死,就是神魂俱灭,永远消失于天地之间了。你要想清楚。”他再次提醒道。
阮振雄说:“如果真能消失了,那才是真正的解脱。怕就怕,此后永沉幽底,还是不得解脱呢!”
齐鹜飞一愣,不自觉的想起了那幽底的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