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王后娘娘来看你了!”画眉揭帘而入,对着正躺在床上的秦王妃王奇瑛说道。
“哦?快快有请,哦不,还是我去迎一迎!”言毕,王奇瑛便挺着肚子就要从床上下来,慌得画眉赶快去扶。
“哎,妹妹趟床上歇息呐?”就在王奇瑛、画眉主仆两人手忙脚乱之时,李三娘一手扯着小平安,一手提熘一个纸包走了进来。
“啊?王后娘娘!”王奇瑛虽然对这个“黑婆娘”一百个看不惯,但是形势比人强,还是不得不向着李三娘见过了。
“可别见外了!”李三娘虚扶了一下,开口笑道,“虽说往日里有些口角,但终究都是自家姐妹。”
“看妹妹这模样,左右不过这几日便要生了。妹妹的父母如今又远在榆林,不曾在跟前照料,有什么事情千万要和我说一声,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
“我虽然别的能耐没有,好歹也算生过孩子,有几分经验。”
“这两日我已经让竹儿安排好了四五个媒婆、大夫,但凡肚子里又动静,派画眉过去吱一声便是。”
“啊?如此,那那就谢过姐姐了!”那王奇瑛一直都称呼她“王后娘娘”,不曾想这才却改了口。
“姐姐你说你说如果生的时候,万一万一孩子寤生,那可怎么办啊?”那王奇瑛谢过了李三娘以后,随即又犹豫了一下,面带忧色的问道。
寤生,就是小孩脚朝外,在这个时代看来,是万分凶险之事。这代表着要么“保大保小”,要么一尸两命。
这时代又没有彩超,哪个晓得肚里孩子是什么姿态,什么模样?
人常言:生孩子犹如过鬼门关,哪怕似王奇瑛这般性子,也难免心中不安。
李三娘闻言不由一惊,连忙开口笑道:“妹妹别瞎想,且不说世上又几个似我这般晦气。”
“就算如我这般,小平安也不是平平安安的生了出来了吗?”
“那那倒没有,只只是殿下如今不在家,我难免心中惴惴”王奇瑛不由红着脸,小声哼哼道。
“害,你想张生就想张生,刚才胡说些什么?”李三娘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提及了张顺,她又不由担心道,“如今张生正在山西和官兵厮杀,也不知究竟怎样了?”
“哎,你瞧我这嘴!”王奇瑛眼见本来过来规劝自己的李三娘,反倒被自己一句话惹的牵肠挂肚,不由反过来宽慰她道。
“不过,姐姐且把心放在肚里,张殿下吉人天相,定然能够逢凶化吉。”
“更不要说我祖父于万历、天启年间‘九佩将印,为提镇者五十年’,我伯父亦曾任宣府总兵。门生故吏、擢拔将领不计其数。”
“殿下此去之前,吾父早备书信,使人送于各处,请求照拂。”
“别个不敢说,单说这宣府、大同两处,卖我王氏薄面者泰半,姐姐且放心便是。”
“啊,竟有此事?”李三娘闻言顿时惊讶不已。
她一个乡野农妇,哪里识得老牌武勋的厉害。
原来这王奇瑛的祖父王威在历史上似乎名声不大,其实却是万历、天启年间的重臣名将。
不但王威本人官至柱国太师,镇守边疆五十年,其兄弟王继、王宣、王都皆为名将。
彼时共有兄弟八人,皆为将领,时日称之为“王氏八虎”。
其子王世国、王世钦、王世禄、王世仁、王世锡、王洪、王朴皆官至总兵,其他副总兵、参将亦不知凡几。
以王世家族如此号召力,莫说张顺连战连胜,就是偶有不利,说不定就有人会暗暗放水。
要让这些人雪中送炭,未必能成,但是若是让他们做一个顺水人情,那自然是手到擒来。
这也是为何,宣大两镇一听说后金阿济格部受挫,被“舜王”围于太原城外,早有人寻了王清之,商议“归顺”之事。
那大同巡抚叶廷桂虽然未必知道张顺这层关系,但是私下里暗流涌动之事,他早已经心知肚明。
打仗之事,自然是愿赌服输。
既然官兵在左督师朱燮元殚精竭虑之下,犹不能胜,而大同镇内又有许多人生出心思了,他自然是顺水推舟,顺势而行。
只可怜那镇守太监刘文忠,虽然一片孤忠,又故意挑选没有被义军封赏的守备前来守城。
却不料这些守备,一则面临士卒受到“月饷米粮一石”的诱惑的压力,二则又受到王世国、王世钦的托付,早知大同必不可守,早砍了这厮作投名状。
且不说那大同巡抚叶廷桂、总兵王世仁和宣府总兵李国樑一干人等入了城,如何整顿兵马城防。
且说那吴惟华离了后金大营,早快马加鞭赶回了宣府城。
正如宋献策所料那般,宣府距离京师近,距离太原远,早在义军使者赶到之前,那吴惟华便见到了巡抚张维世,奉上了一十七件珠宝礼物。
“哦?那洪太竟是这般大方?”张维世闻言惊疑不定道。
实封亲王,这个诱惑对张维世来说真太大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子孙世代,荣华富贵。这可比当什么劳什子总督、巡抚有诱惑力多了。
“那……那军门的意思是?”吴惟华不由急切的问道。
“此事且容我思量思量!”张维世皱了皱眉头,欣喜过后,心中有几分不自安道。
“这是为何,难道军门尚有他想?”吴惟华听到这里,不由急了。
你这亲王可以不做,但是别影响我做公爵啊!
张维世闻言倒也不恼,反而苦笑道:“你和城中商客自是一心投虏,奈何城中还有一尊大神,不好打发。”
“哪个?”吴惟华闻言不由一愣,开口追问道。
“钦差镇守宣府地方太监王坤!”张维世不由苦笑道。
“啊?是他!”吴惟华闻言顿时也吓了一跳。
原来崇祯即位之初,就曾派遣太监监视各镇。
其中王坤监视宣府,刘文忠监视大同,刘允中监视山西。
那王坤到任之初,便弹劾了巡按御史胡良机。
崇祯五年,马士英就任宣府巡抚,到官甫一月,檄取公帑数千金,馈遗朝贵。
结果被这王坤所揭发,结果不但丢官罢职,还被发配戍边。
崇祯六年,那王坤更是弹劾大学士周延儒,引得朝议纷纷。
这厮如今正宣镇经营了七八年,哪怕是身兼两处巡抚的张维世一时间也拿他没有办法。
“要……要不,咱们许些好处给他?”吴惟华思量了半晌,想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你先下去吧,此事容后再议!
”张维世摇了摇头,不由下令道。
其实和吴惟华想象的不同,那大同水深,其实宣府水更深。
因为前者主要是军事重镇,而后者除了本身为军事重镇以外,其张家口又是“互市”的关键口岸。
故而,如今的宣府城中各势力犬牙交错,错综复杂,一个不小心,就是翻车的后果。
实话实说,当后金开出这个价码以后,张维世是满意的。
亲王之位,几乎是人臣极限。
依照他的心思,即便是让舜王来开,也开不出这般价码来。
但是,宣府不是他一个人的宣府,大同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大同。
他必须仔细掌握好其中的平衡,堵着了其他势力的嘴,才能达到自己的目标。
然而,如今他面临的第一个对手,就是声望颇隆的镇守太监王坤。
如果除不掉此人,那自然是万事皆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