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登画舫,便如进入了一个脂粉世界。
正应了一联: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融融洽洽。
环肥燕瘦、莺声燕语,直让人乐不思蜀,宁愿长醉于此。
一行人坐到大厅左侧,马匀随之介绍:“顾兄,这三位仁兄皆是小生的朋友,这位是金东,这位是王顺枫,这位是任华卫……
“久仰久仰!”
顾鸣微笑着拱了一圈手。
这时,老妈子风风火火走了过来,捏着兰花指甩了甩手中罗帕,一笑起来脸上的脂粉便如飞雪一般。
“哟,马公子可是稀客,怕是数月没来比鄙舫了。”
“呵呵,最近忙着背书没时间来……去叫几位姑娘来,记得一定要叫如烟姑娘,顾公子乃是贵客,庸脂俗粉可看不上。”
“随意随意……”顾鸣不由笑了笑道。
逢场作戏罢了,没那么多讲究,不影响胃口就行。
毕竟这喝花酒图的是风花雪月,并不一定是那种事。
“马公子真是有眼光……各位公子请稍候,老身这就去安排。”
等老妈子一走,马匀便冲着顾鸣解释道:“如烟姑娘乃是这艘画舫的两大花魁之一。
另一个叫如花,长得也是如花似玉,但相比如烟终究还是稍逊一筹……”
过了一会,老妈子便领着几个花招招展的姑娘走了过来。
顾鸣抬眼一望,神情不由一愣。
走在老妈子身侧的那个明显就是如烟,其她几个尾随其后。
顾鸣之所以有些愣神,是因为这个如烟姑娘竟然与红袖有几分神似,皆属于那种弱风扶柳,小鸟依人的女子。
如若不是间隔时间太短,还真有点怀疑是否为红袖轮回转世之身。
真要那样的话也太悲催了。
前世遇上负心郎郁郁而终,这一世又沦落风尘。
“如烟见过各位公子!”
一到桌前,如烟便侧身福了一礼。
其她几个姑娘也分别见了礼。
“你们可得好好服侍这几位公子……”
老妈子招呼了一声,这才辞别而去。
“如烟,你坐到顾公子身边……”
马匀笑着抬手示意。
“是~”
如烟应了一声,随后挨着顾鸣坐了下来,并执起酒壶给顾鸣斟酒。
随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并举杯道:“如烟敬公子一杯!”
待到二人一饮而尽,马匀不由笑了笑:“顾兄,如果你嫌大厅吵闹的话,可去如烟姑娘的香闺一叙。
如烟姑娘多才多艺术,琴棋书画皆颇有造诣……”
“马公子过奖!”
如烟谦虚地回了一句。
“多谢匀之兄好意,喝酒还是人多热闹一些。”
顾鸣当然明白马匀的言下之意,如单独与如烟去房内的话,那就意味着不仅仅是聊一些风花雪月了。
一时兴起,说不得就要拔剑相向。
“哈哈哈,也好,来来来,姑娘们,一起举杯敬顾公子一杯!”
画舫上面除了大厅之外,楼上还有不少雅间,或是舫上姑娘自己的房间。
不过,许多来此聚会的还是喜欢在大厅里喝酒,气氛更浓。
酒过三巡,在许加应的提仪之下,一行人趁着酒兴开始吟诗作赋。
马匀乃是东道主,便由他先开始。
当然,那些姑娘们也得凑个热闹,毕竟来此聚会要的就是这种调调,不然何必多花冤枉银子?
吟的好不好无所谓,重在参与。
如烟也吟了一首……花魁毕竟是花魁,吟出口的诗句竟不输一众书生。
最后轮到顾鸣,这也意味着他乃是今晚的压轴戏。
思虑片刻,顾鸣方才缓缓吟了一首词: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这首词本为顾鸣前世南宋时期一艺名为严蕊的女子所作。
此女才艺双绝,琴棋、歌舞、丝竹、书画无所不精,可惜命运不济,竟沦落风尘。
后因一桩冤案被捕入狱,宁死不屈。
所幸,此案之后惊动朝野,皇帝亲自下旨释放严蕊。当主办官员问及其归宿时,严蕊当场赋了这首词作答。
言下之意,自己虽沦落风尘,但并非自己所愿,而是宿命所致。
此情此景赋上这首词也算应了个景。
“妙哉、妙哉!想不到顾公子也是这般怜花惜玉之人,小生当敬你一杯!”
金东击掌呼妙,随之端起酒杯敬酒。
“哈哈哈,小弟早就说了顾公子文采斐然,出口成章,这下大家服气了吧?”
马匀开心大笑,冲着一众人道。
“如烟也敬公子一杯,多谢公子替我们这些可怜的女子吟出如此佳句。”
“我们也敬顾公子一杯。”
几个姑娘红着眼圈纷纷举杯相敬。
这首词,正点中了她们的心事。
如果不是因为特殊原因,哪个清白的女儿家愿意沦入这烟花之地,强作欢颜,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如烟姑娘在哪?赶紧给本官唤出来!”
突然,大厅中响起一道霸气的喝声。
“哎哟,这不是林大人么?看你喝的满面红光的,今儿个一定是遇上了喜事吧?”
老妈子赶紧迎上前,避重就轻拍起马屁。
“少废话,听不到我家老爷说的话?快把如烟姑娘叫出来!”
随行的一个下人狐假虎威冲着老妈子怒吼。
“林大人,真是不巧,如烟姑娘今晚有客人……”
另一边。
金东重重放下酒杯,低低喝了一声:“这个狗官,又出来耍酒疯。”
“呵呵,要不然怎么能叫林缺德。”
王顺枫乐呵呵接了一句。
“林缺德?怎么还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
“哈,这并非真名,只是大家起的绰号,这狗官本名林有德,经常在外白吃白喝,说什么挂在帐上,结果从不见结帐。”
“没错,这余杭府不知多少青楼有苦难言,偏又得罪不起……”
听到这番议论,顾鸣心里一动:“你们说,这家伙叫林有德?”
“没错,绰号缺德、狗官……”
“那他是否在九年前中举,之后娶了个官家的千金为妻?”
“听说是这样……咦,顾兄怎么突然想起打听起这个狗官的事?”
“一言难尽!”
顾鸣眯眼看向林有德。
还真的是冤家路窄,竟然在这里遇上了抛弃红袖,令之香消玉殒的的那个牲畜。
此等禽兽不如的东西,没遇上也就罢了,既然遇上不如趁机收拾一番,也不枉与红袖的一场相识之缘。
“林大人,如烟姑娘今晚真的有客人,要不林大人换一个……”
老妈子心里厌恶之极,但又不得不赔着笑脸解释。
这时,如烟却走上前来。
“见过林大人!”
“哈哈哈,还敢骗本官?如烟姑娘不就在这里?”
“这……”
老妈子疑惑地瞟向马匀等人。
结果,马匀一行人等却热热闹闹喝酒划令,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既如此,老妈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自认倒霉。
“林大人请先坐下喝杯茶,如烟去梳妆一番再陪大人。”
“哈哈哈,好,有如烟姑娘相伴,本官多等一会又何妨?”
一般来说,大多数官员前来青楼消遣都很低调,不仅身着便装,称呼也不会自称本官如何如何。
毕竟朝廷有相关的禁令。
只不过,此禁令形同虚设。别说地方官员,就算是那些个京城重臣,该去的依然会去。
甚至还有小道消息流传,就连皇上有时候都会微服私访青楼……
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低调行事罢了。
像林有德如此高调的还真是不多见。
过了盏茶工夫,一个丫环走到林有德面前福了一礼:“林大人,如烟姑娘有请。”
“太好了,你们不用跟着,本官自己上去。”
林有德冲着两个手下喝了一声,满面红光踏上楼梯。
此时。
如烟的闺房中。
“顾公子,这……这么做不会出什么事吧?”
“放心,他心里有鬼,经此一次保管他以后不敢再来。至少,不敢再缠着如烟姑娘。”
“那就好!”如烟欣慰地点了点头。
附近一带的姑娘,没有一个不厌恶林有德的。
虽说这家伙是个举人,还是个八品官员,但却没有一丝读书人的风度与气度。
不给钱也就罢了,稍有不满便对姑娘非打即骂。
有消息说,这是因为林有德在家里是个受气包。
当年为了贪图荣华富贵,不惜入赘女家,在丈人的操纵之下在余杭府补了个八品闲职的空缺,心甘情愿吃起了软饭。
其妻是个出了名的悍妇,五大三粗,膀大腰圆,动起手来寻常男子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总之,林朋德在女家几乎没什么地位。
或许也正是因为在家里太过憋屈,在外才会飞扬跋扈,借以发泄胸中积郁的怨气。
“美人儿~”
林有德来到门外,一边推门一边心痒痒唤着。
进门后,却发现如烟背对着门坐在桌前,心里顿有些不快。
“如烟,本官都进来了也不知起身相迎?”
谁知这一开口,如烟却取出罗帕默默擦起了眼泪。
见状,林有德不由皱了皱眉,快步上前问:“怎么了?有人欺负你?给本官讲,本官一定替你……”
“咔嗒~”
话没说完,身后却传来房门落拴的声音。
林有德下意识回头一看,却不见人影,心里顿感一惊:“这门……怎么自己锁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