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腊月,数九寒天。
“那天天气起初很好,我记得很清楚,老大的太阳晒的瘦子冒汗胖子冒油。”杨大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然后我们捕快得到了你们听天监的消息,发现了千面郎君的踪迹。”
千面郎君是曾经让吉祥县多少丈母娘为之胆寒的存在。
传闻中此人会变脸,而且总是变成俏郎君去吸引大家闺秀、名门小姐,他玩弄闺秀小姐们的娇躯、骗走大家名门的财物,让县里有女儿待字闺中的人家都心惊胆颤。
“其实一切都是传闻罢了,千面郎君不会变脸,他不是修道者,他是个掩面师,很会化妆,还会捏嗓变声,城里乡下不少姑娘曾**于他,这曾是我们当年第一要案。”
掩面师就是入殓师,丧礼上给亡人打理仪容、整理衣冠,是个很邪气的活。
他们确实很会化妆,能把死人颜容画的跟活人似的,也能把活人画的跟死人似的。
“最终借你们听天监协助,加上他自己不小心漏了马脚,让我们给逮住了。”
“抓到千面郎君的时候他正要去一家米铺找掌柜的提亲,所以穿着貂皮袍子、踩着兔皮靴子,又体面又舒服。我们弟兄看他这幅打扮很生气,就把他的袍子和靴子都给脱掉了,并关入小牢……”
听到这里,王七麟猛的想到了小牢里看到的那具身上遍布红色尸斑的尸体。
冻死的人身上,就有鲜红尸斑!
他打断杨大嘴的话说道:“是腊月二十!你们是腊月二十抓到的他!”
杨大嘴点头道:“对,王大人当时听说过我们抓了千面郎君的消息?”
王七麟摇头:“腊月二十晚上,天降大寒!即使第二天出了太阳也很冷,我记得我们村里的狗都翘着腿走路,我们家的鸡更是冻的蜷缩在草堆里不敢下地!”
杨大嘴苦笑道:“一点没错,天降大寒,我们也没料到那么暖和的白天,到了晚上会那么冷!”
“千面郎君还没有了袍子和鞋子!”
徐大咋舌:“卧槽,这爷们活活给冻死了啊?你们倒是心狠。”
杨大嘴争辩道:“谁也没想到晚上会这么冷,而且李老梆子晚上每一次出来打更,都看见那千面郎君坐在门口冲他微笑,看起来不像是寒冷的样子。”
“人老了怕冷,”肖十四补充道,“李老梆子当时不知道那晚多冷,他以为是自己上了年纪不受冻。第二天还拿这个事跟我们说来着,说他冷的伸不出手来,千面郎君却穿着单衣坐在门口冲他笑。”
“但我们去小牢一看,人已经邦邦硬了!”
谢蛤蟆冷笑道:“所以当时冲李老梆子笑的人,是什么?”
王七麟说道:“那我昨晚碰到的就是千面郎君的鬼魂了,难怪他能化作李老梆子的样子,原来这是他生前就有的本领。不过当时我没感觉他有问题,八喵也没有感觉。”
玄猫听到自己的名字钻出来眨眨眼,听清他们谈论话题后又缩了回去。
见此王七麟忽然怀疑,会不会昨晚是八喵喝醉了耽误事了?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先分析案情:“千面郎君冻死了,然后最近衙门里来了个卖衣帽鞋袜的货郎恶煞,它们之间会不会有联系?”
谢蛤蟆点头:“我觉得有。”
徐大道:“七爷说有那肯定有。”
王七麟问道:“这个千面郎君家是哪里的?他有没有亲人活着?去查一查。”
杨大嘴迷惑的问道:“有必要吗?既然县衙有他的鬼魂,那斩杀了就是,很难吗?”
王七麟反问道:“从千面郎君死了到现在,你们有在县衙里遇到过他的鬼魂吗?”
杨大嘴摇头。
王七麟道:“这不就结了?我来县衙一晚上,却凑巧碰到了他的鬼魂?这里面肯定有原因,给我去查查他的亲人。”
他想起昨晚叫卖人含着哭腔的话:小人倒是想给自家兄长买件御寒的袍子,可惜他已经冻死……
千面郎君和叫卖人之间,怕是有些关系。
虽然千面郎君落网当晚就被冻死了,但窦大春这人做事查案雷厉风行,他抓到人后当天就过审来着,所以县衙有关于这人的身份信息记录。
千面郎君叫刘大,是县外刘玉村人氏,拿到消息王七麟就带着两个捕快去了刘玉村。
村子隔着县城很近,只有不到五里地,当地以种菜为主,给城里供应蔬菜,百姓日子过的颇为富庶。
有一个捕快跟族老是亲戚,他们直接去找了族老询问刘大的消息。
提到刘大,族老刘阁羞愧的说道:“家门不幸,我刘氏竟然出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之徒,真是给祖宗蒙羞!”
王七麟问道:“刘大家在哪里?现在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
刘阁道:“刘大落网以后,他爹无颜面对父老乡亲,没两日就悬梁自尽了。他娘连着失去家里两个男人,一下子病倒了,说来不巧,大约十余天前去世了。他倒是还有个弟弟叫做刘二,刘二将他娘伺候走后就离开了村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王七麟心里咯噔一下。
谢蛤蟆的话涌上心头:修道者宁愿魂飞魄散也要对付他们,这得是什么深仇大恨?
大哥死于衙门,爹娘死于大哥的案子,这还真是灭门血仇!
另外叫卖人没有害死衙役,而是去害死衙役们的家人,他为什么这么做?
是不是想要让衙役们体会一下,逐渐失去家人的痛苦?
到了这里,案情逐渐明朗。
王七麟又让刘阁带他们去了刘家,这是一座砖瓦房,左右两个院子,颇为气派。
刘家没人,他进屋去查看了一番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们又去刘氏的祖坟,刘大作奸犯科不能进入,里面只有刘大和刘二爹娘的坟,这两个坟比邻而居,坟墓收拾干净,前面还有刚燃尽的纸灰。
看着清扫过的坟墓和坟前的纸灰,王七麟问道:“是刘老先生安排了扫墓人吗?”
刘阁摇头:“不是我,应该是刘大和刘二的朋友所为,这刘大曾经离乡闯荡过,结识了不少狐朋狗友。这些人倒还算义气,刘大死后经常有人来。”
王七麟问道:“来人的身份你知道吗?”
刘阁又摇头:“不知道,曾经问过,但每次来的人都不一样,记不清呀,所以后来索性不问了。”
王七麟诧异:“来的人不一样?每次能来几个人?”
刘阁说道:“每次就一个人,有时候是青年,有时候是汉子,确实不是一个人,据刘二说都是他哥以前结识的朋友,得知他家里落难纷纷赶来看望。”
王七麟心里浮现出一个猜测:会不会刘大被冤枉了?他根本不是千面郎君,千面郎君另有其人!
回程中他把这猜测说了出来,徐大道:“不能吧?他要不是千面郎君干嘛认罪?你的意思是来看望刘家的是千面郎君?可如果他是千面郎君,那刘二干嘛说他是刘大的朋友?不应该是喊人抓他?”
王七麟皱眉摇头。
他也有许多疑惑,要解开这些疑惑,怕是得找到真正的千面郎君才行。
当然,前提是有真正的千面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