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无情,匆匆而过。
眨眼间,初秋已至,寒潮来临。
巳时过半,近中午十点。
外面早已大亮,方正才刚刚睁开朦胧双眼,准备起床穿衣。
天气转凉,短衣已经难以暖身。
不过因为修行了功法之故,他倒是不怎么畏寒。
但大街上人人都穿了长衣、长裤,就他自己一身短打也太过引人瞩目。
而且等下还要去监工查货,太过简陋也不体面。
裹头巾,长袖宽衫、腰缠束带,脚下也换上了千针细缝的布鞋。
待细细洁面之后,除了面色略显苍白之外,精神头已是十足。
对着尺许大的铜镜照了照身子,方正卷起衣袖,转身去了厨房。
“嚓……”
火镰刀刃划过火石,火星迸溅而出,落在柔软干燥的稻草之上。
“呼!”
火焰冒起。
一段时间过去,他已经能熟练的生火。
锅里放水,淘米。
待到温度足够,又在上面架了层箅子,把昨日剩下的半碗卷煎热上。
不多时,清香透着锅盖冒出,热气腾腾的米粥、卷煎也上了桌。
待他吃完饭,清理锅碗、打扫完房间,时间已经来到了午时。
也差不多到了去上工的时间。
“方兄弟。”
锁门之际,邻居弘一恰好也出门。
自张初五走后,张母思子成疾,弘一就再没有在山上的庙里居住。
听说,他打算还俗。
不过有法号的和尚还俗似乎并不容易。
“弘一大师。”
方正点头,看向对方手里的小铲:“你这是要去张府后院除草?”
“是。”
弘一点头:“佛堂那里的情人藤长势甚好,不过里面的杂草也多。”
“大师细心,张大官人看来是找对人了。”
方正一笑。
现今弘一除了负责每日从山上的寺庙引香下来,还负责张府后院的佛堂清理。
除了每日一定时间诵经之外,大部分也就是跑跑腿。
月钱一两多银子,可谓是羡煞旁人。
之所以能得到这个活,除了是张家人外,自然也有因为他是和尚的缘故。
大概也是如此,张母在让他还不还俗之间,十分挣扎。
与张初五不同,弘一虽然生的好看,却不通俗事,没了和尚身份怕是不好找活。
“方大哥、弘一大哥,你们都在啊!”
这时,小六扛着担从远处走来,遥遥挥手朝两人打着招呼。
“小六。”
方正点头:“你今日回来的蛮早。”
“别提了!”
小六一脸丧气的摆了摆手:“现在城外那么乱,城内也不安宁,我这货郎怕是做不成了。”
父母死后,小六已经不再打短工。
而是做起了货郎,还专门打了货郎担,装满各种小物件整日游街串巷叫卖。
“是啊!”
弘一也面露愁苦:“不知道何时能剿完匪,附近变的越来越乱了。”
“快了。”
方正接口:“我听说,座山雕那伙人已经被剿灭,官军好像开始打道回府了。”
更房里有衙门的人,比外界的消息要灵通些。
只不过,虽然官军成功剿了匪,但过程据说很不顺利,兆南府更是多了不少流寇。
附近有的县,更是出了大乱子。
当然,这事没边没影的,说了徒惹担忧,不提也罢。
“那就好,那就好!”
小六闻言轻拍胸口,放下心来。
随后目光转动,朝弘一笑道:“弘一大哥,我听说,后面佛堂里的神仙像换了?”
“换成了送子观音?”
“阿弥陀佛。”
弘一诵了一声佛号,道:“张夫人求子心切,确实请了尊送子观音。”
“呵……”
小六面上带笑,眼神也变的有些轻挑。
“我还有事,就不多聊了。”
方正对这事不感兴趣,拱手告辞。
“方大哥自去忙。”
“方兄弟慢走。”
辞别两人,他出了斜巷、经无名桥,最后在北城的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
后面不远就是兴富街,因而这里的宅院大都是各家铺子的仓库。
此处也不例外。
一路上自也碰到不少熟悉的面孔,彼此都客客气气的打着招呼。
月余时间,方正似乎已经彻底融入到这个世界,一举一动再不生涩。
“方先生来了。”
一位有些富态的管事笑呵呵迎过来:“今日要出城,等下有劳了。”
“客气了,应该的。”
方正抱拳拱手:“不知今日到的是什么货?宋管事觉得何时能够回来?”
面前这人名叫宋福,是张大官人药铺的管事。
紫绸长衣、乌皮短靴,头戴上卷幞头,像是一位官人胜似管事。
“一批药材,落更前肯定是能回来的。”
宋福哈哈一笑,道:“方先生放心,绝不会耽误你晚上的打更。”
“不过,我觉的以方先生的才华,做一个打更的,实在是委屈了!”
“过誉了。”
方正摇头:“对账房我还不熟悉,单凭算术尚可,用处实在有限。”
“方先生说的也在理。”
宋福点头。
武清县就那么大,管事、账房这种活也大都找自家信得过的人。
本事,有时候并不如关系重要。
就如他自己。
就是因为姓宋,所以才能得张夫人提携,做了这药铺的管事。
方正这种算术好的,也就临时用用,而且此人的性子有些轴,并不讨喜。
反正几日相处下来,宋福是没有想过把方正介绍到药铺里常驻的。
至于更夫……
说上去有些难听,实际上已经是不错的活,工钱不多却免劳役。
毕竟有着半官方的身份,一般人家就算想做都不成。
“管事,驴车已经备好了。”
这时下人上前禀告,两人也就上了车,带着一行人慢悠悠出了城。
城外多荒野,道路更是没有经过平整。
就算是官道,一夜小雨下来第二日也满地泥泞,坑坑洼洼极其难行。
好在他们的目的地离城不远,是一处河岸码头。
“为何不进城?”
下了驴车,方正有些疑惑:“这河道,不是直通城内的吗?”
“县衙有令,严查一切外来之人。”
宋福叹了口气,道:“往后几天,我们只能城内、城外来回跑了。”
“这样……”
方正皱了皱眉。
看样子,剿匪引起的混乱,远比他想象的要大,据说武清县只有战时才会禁绝水路。
至于官道。
城门口那些远比平常时候要多的官兵,可不是吃素的!
“今日来的货有十三种,有八角枫、血见愁、金苦板……,其中血见愁是主家格外强调的,数量一定要对好。”
宋福从怀里拿出一个本子,拿到方正面前展开:“方先生,你看看。”
方正仔细看过,随口问道:“这几种药材的涨价幅度那么高?”
“金疮药用得上。”
宋福笑了笑:“你也知道,最近整个兆南府都不安宁,这些药当然会涨价。”
“嗯。”
方正点头。
“哒哒……哒哒……”
说话间,远处突然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起初声音不大,但片刻后,马蹄声竟是连成片,宛如千军冲锋一般,惊的在场所有人纷纷变色。
“呜……”
不祥的乐声响起。
“那是……”
方正眼神闪动,侧首朝远处官道看去:“哀乐?”
“确实是哀乐。”
宋福点头,又目露疑惑:“这种阵仗,是哪家的大人物过世了吗?”
马蹄声越来越近。
不多时,一队高举旌旗的人马出现在官道之上,哀乐声更是清晰入耳。
“任!”
宋福面色一变,惊道:“是任家那位在朝廷任职的三爷,他怎么死了?”
而方正的目光,则放在车队正中的那棺材上。
棺材当是杉木所制,前段大、后端小,呈阶梯状,上雕复杂纹饰。
其中可见各种符文。
“被人施了法,保护尸体不腐。”
方正小声嘀咕:“不过,品阶不对啊!”
在这个世界,官员、书生和普通人,在衣食柱形上有着严格划分。
就连死后所用棺材,也各有不同,不能逾越。
任家那位三爷,可是四品官。
但现在,这棺材虽然豪华,却只是平民制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