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不解,问:“将军何出此言?”
“帝师府有帝师府的规矩,天微亦是眼底容不得任何沙子。原这府内就不该出现男子身影,然如今她就快要得知你本为男子一事”
陆离凝神屏息,听晏南风继续讲下去。
“就算她不会怪罪于你我,但帝师府的规矩到底还是摆在那,你我二人也不好再继续呆下去了。”
晏南风说罢便默然垂目而立,他了解天微的性子,却不了解如今江文乐的想法。
陆离有些迟钝,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了一句:“将军,或许帝师大人并不会赶我们走呢。”
“她没有理由不赶我们走,你我二人身份不明,如今又被发现本为男子一事,若是传了出去只会坏了帝师府的名声。”
晏南风眼眸清明,心中对此事亦是明了。
他算上了一切,独独未曾算到如今的帝师大人并非是他所熟识的李天微,而是他未曾了解过的江文乐。
余佩将陆离讲述的故事一一复述给了江文乐,她听了之后忍不住大笑出声。
什么为心上女子舍身男扮女装?
真是不知道这位陆离公子若是知晓江文乐早已得知小红亦然是男子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依她所见,这二位编故事的本事亦不亚于那些家。
“大人,你为何会笑成这样”
江文乐微微笑了笑:“只是感慨世间有情人爱之深切,竟当真能不惧男女之别。”
余佩仍是不解,再问:“这又是何意?”
江文乐颔首,含笑应道:“意为小绿竟能为心上人如此舍弃自己,不愿做男儿郎,只愿做他身侧的女娇娥。”
余佩听懂之后不禁感叹:“到底是爱之深切,难得,真是难得。”
江文乐只是又微微一笑,她方才话语间的意思并非如此。
而是:竟未想到他与他之间,亦可用情深切。
这一日,春日暖风轻袭,四月海棠花开似锦。
暖阳似金粉一般透过纹窗洒入屋内,江文乐正对镜描着修长眉黛,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珠花流苏,她只选了一件雕工细致的海棠白玉簪,将墨发挽起。
余佩手中端着一件素白织锦长衫,她犹豫许久,才问道:“大人,您确定要打扮成这般模样去诗会?”
江文乐描好了状,接过长衫,微笑着应了一句:“若是女子装扮,恐不太方便,扮作男子,一是能避免被认出来,而是言行也能方便些。”
据她打听,言玉温这次办的海棠诗会并未邀请城中女子,只邀了她一位。
她不知言玉温究竟作何盘算,只得小心防着些,稍稍做些伪装,也是保险起见。
况且,若当朝一品帝师亲临诗会,城中的才子若因她的身份而不敢随心作诗,这并非她心中所愿。
她这一次去,本来就是想去领略一番隆庆年间才子风采,以及,状元郎穆子清的才华。
此时江文乐已然换好衣衫,余佩见江文乐似乎并没有带她一起去的意思,便有些急切地问了一句:“大人,那我呢”
江文乐顿了顿,才道:“府内事务繁多,我不在府里,还需你多多操持。”
余佩黑了脸,有些不满地拽住了江文乐的衣袖,“大人,我想和你一起去。”
她心中虽是不满,说这话的时候却是十分委屈。
江文乐温声道:“你啊,今日就先在府里好生呆着,我会早些回来的。”
她并非是不想带她一起去,只是经历过上一次被刺杀的事情之后,她每次出门都怕会再次遇到这样的事。
倒不是说她怕自己遇到危险,而是怕余佩跟着她会再次受伤。
她不能再看到余佩为她再次受伤了。
她这般心思,余佩又怎么会不知晓?
“大人,你就让我随你一起去吧。”
江文乐却仍旧摇头,道:“只是一个诗会,无趣得很,你去了只会觉得无聊。”
余佩拽着她的袖边拽得更紧了一些,“只要大人在,我便不会觉得无聊。况且,我本就应该陪在大人身旁,保护大人。”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她都应该陪在帝师身旁保护着她。
江文乐默然不语,顿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余佩摇了摇拽着她衣袖的手,低声恳求道:“大人,让我跟你一起去,好不?”
“可是”
不等江文乐开口,余佩便又道:“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的,不会捣乱也不会惹祸的。”
江文乐垂下了眼眸,可是若遇危险,你还是会那样不顾自己。
她不能再看到余佩因她受伤。
“乖乖待在府里,请帖我们只有一份,去不了两个人的。”
说罢,便不再顾余佩的软磨硬泡,狠心直接离去。
马车内,江文乐垂着眼眸,不敢透过车帘去看府门口站着的女子。
那女子静静地站在朱红漆大门前,不知所措地盯住那辆就要离去的马车。
许多年了,这是她第一次被帝师大人抛下,她知晓此行并不一定安全,她知晓大人是不想让她再次涉险。
可是大人,她又何曾怕过危险?
她怕的,只是你留下她一个人。
建康城最负盛名的海棠园位于城郊暮春林,这里有潺潺流水,有缕缕清风,有饱读诗书的文人墨客,亦然有心思不纯的人。
江文乐到的时候,穆子清还未来。
她扮作男子装扮,竟真的无一人认得出来她,就连早已在园中候着的言玉温,也没能认出来她便是他要请的天微帝师。
江文乐手持一柄折扇,迎着缕缕清风,直接进凉亭寻了处人少之地坐下。
她只想在此静候穆子清。
但这个过程,并不清净。
时不时会来几个不识趣的陌生男子来与她搭话,大多都是张口便问她家世如何,是否为官宦之家。
她只道自己出自贫寒人家,家中并无权势,那些人听了便一哄而散。
江文乐望着园内海棠,低眸一笑。
原来,所谓的诗会,并非是供才子斗诗露才之用,而是为这些低俗之人结交权贵。
想想倒也觉得可笑,她原本藏着帝师身份是为了不扰乱才子作诗心境,不让这个身份给在场的人造成压力。
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不过还好她扮成了男子,若非如此,恐怕整个过程这些贪慕虚荣之人都不会放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