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一句侬软娇声,李衡脸上现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施施然起身到了门前,伸手将房门向内拉开,却见门口俏生生站着一个红衣女子,肌肤胜雪,笑靥如花。
“奴家小箐,见过公子。”
那女子款扭纤细腰肢,向着门内的李衡盈盈一礼。
李衡上下打量这女子一番,略带着些玩味的笑意问道:“山寺荒僻,小箐姑娘所从何来?”
小箐美目顾盼,流转出万种风情,含笑答道:“此寺北面尚有一院落,奴家便寄居其中,日间窥得公子风仪,心中不胜倾慕,故夤夜相访,欲结欢好。”
她一面说着,香软窈窕的身躯便如随风弱柳般向着李衡的怀中倒来。
却不妨李衡陡然后退一步,双手发力将两扇门重重关闭,所幸那小箐的反应不慢,见事机不对,硬生生折腰将前倾之势变为后仰,才差之毫厘地未被门板拍在一张俏脸上。
李衡在里面顶着门厉声叱骂:“李某虽为不羁浪子,却非下流小人。汝既为良家女子,便该清白自守,岂能行此寡廉鲜耻之事,不惟自毁清誉,更加贻羞父母?某羞与为伍,汝当速去!”
门外的小箐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死心地用力推门,口中又道:“公子忒也迂腐,夜深人静,何人知晓此事?”
李衡也更加用力顶住门,斩钉截铁地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临室更住着一位燕姓壮士,岂曰无人?速去,否则我便喊他前来!”
听对方提到燕赤霞,小箐却不敢再行纠缠,沉着脸在门外徘徊良久,忽从袖中取出一锭黄金,从窗棂间抛入禅房,做出失落口吻道:“公子襟怀如光风霁月,奴家自惭形秽,不敢再作非礼之想。今有黄金一锭相赠,聊充公子行囊。”
说罢转身便向外面行去。
李衡去捡了那锭黄金,又从窗棂间仍到外面,喝道:“不义之财,岂入我眼!”
小箐愕然止步,一张雪白的俏脸气得一片铁青,双目中随之射出狞厉杀机,但转头望了望另一侧燕赤霞的房间,终究将一口恶气生生咽下,抬手一招,地上的金锭变成一根乌黑木刺飞入她袖中。
她转到北面的院落中,身形如烟一路飘飞到“兰若寺”后山。
山中有一处密密麻麻地有多年无人祭扫的无主荒坟,在坟墓当中生了一株粗可十数人合抱的古木,高可参天,冠盖如穹,将这些坟墓尽都遮蔽在阴影之中。
在树冠中的一个粗大丫杈上,有一个极大的鸟巢,一只足有六七岁孩童大小的乌鸦凝立在巢边的横枝上,正用一双淡金色的眸子盯着她看。
当小箐落在飘落在树下时,这只乌鸦也展翅从树上落了下来,落地时却化作一个高髻玄裳的丑怪中年妇人,张口发出一阵嘶哑怪笑:“小箐,我便说论到勾引男人,你终究还是差了小倩那妮子许多,如今果然应验了罢?”
小箐气恨恨地道:“谁是那看似风流的书生竟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掌嘴!”
她话才说到一半,空中陡然传来一声雌雄莫辨的呵斥,头上那古木垂下一根枝条,在她的脸上重重抽了一记,将她整个人打得旋转着横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乱坟之中。
一个身材高大不逊男子、穿着暗红衣裙的老妇人从那古木的后面转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白衣如雪的聂小倩。
“婢子知错,请姥姥恕罪!”
小箐在挨打的瞬间便已明白自己一时口快,触犯了老妇人的忌讳,当即连滚带爬地回来,跪伏在老妇人面前连连叩拜。
方才吃了一记重击,她的脸上并未留下半点伤痕,但这具阴气凝聚的身躯已变得模糊暗淡了不少,隐隐有溃散的迹象。
跟在老妇人身边的聂小倩眼珠转了转,掩口轻笑道:“小箐,你既没有完成姥姥指派的差事,便该老老实实地向姥姥请罪,并承认是自己的道行不够,这般将责任推在那书生头上又算什么?”
小箐听得这番冷嘲热讽,平日里郁积在心头的嫉恨之意难以抑制,本着大家一起倒霉的念头,向树妖再次叩拜道:“此次确是婢子无能,既不能以财色撼动那书生的心志,又忌惮燕赤霞而不敢用强,因而只得无功而返。姥姥和鸦姑总说小倩姐的修为和智计都远在婢子之上,此次说不得还需劳动她出马。”
那树妖转头问身后的聂小倩:“小倩,你怎么说?先前姥姥却是允了让你休息些时日的。”
聂小倩转到树妖身前,施礼后道:“姥姥但有差遣,小倩自当效力。”
“好孩子,不枉姥姥疼你一场。”树妖满意地连连点头,随即又问道,“小箐此次行事未果,可见那书生确也是块难啃的骨头,你可有把握?”
聂小倩悠然道:“姥姥放心,小倩自有办法对付这种人。岂不闻小人诱之以利,君子欺之以方?”
随即便将一个计策娓娓道来。
树妖听得哈哈大笑:“鬼丫头果然有主意,你这便去罢!”
聂小倩当即飘然入了“兰若寺”内,到了李衡的门前,抬手在门扉上轻叩两声。
此刻李衡仍未入睡,听到叩门声再响,不由得大为光火,起身走过来扯开门户,疾言厉色地喝道:“你这女子,怎地如此……”
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原因却是聂小倩已在门开的瞬间,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此情此景,他的火气自然无从发泄,只得带着些纳闷问道:“姑娘何人?因何如此?”
聂小倩满面凄然,向着李衡拜了一拜才道:“公子乃赤诚君子,贱妾亦不敢相欺。贱妾聂小倩,年十八而夭亡,死后葬于兰若寺外,不幸遭盘踞彼处的妖物胁迫,多年来不得不含羞忍垢,行那魅惑男子的下贱之事,委实生死两难。天幸今日得遇公子,贱妾不揣冒昧前来,恳请公子仗义援手,拔脱贱妾于此无涯苦海!”
说罢,她已匍匐在地哀哀痛哭不已。
李衡犹豫半晌,方斟酌问道:“晚生不过凡夫俗子,如何能够解救姑娘?”
“此事于公子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聂小倩忙抬头答道,“那妖物畏惧日光,在白昼便不能活动。公子只要趁日间去起出贱妾遗骨,在日落前离开金华县境内,那妖物便无可奈何了。”
李衡又沉吟了片刻,望了望满脸都是希冀恳求之色的聂小倩,终于点头道:“既然如此,晚生当尽力而为!”
此言一出,正借助地下根脉监察此处情形的树妖大为欣喜,对身边的中年妇人和小箐笑道:“还是小倩有手段,那蠢书生已入彀中!”
与此同时,在“轩辕镜”内的石室之中,张乾也带着一脸喜色对夏侯风雷道:“夏侯兄,准备动手罢,那树妖已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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