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厚斌的事情基本尘埃落定,只等正月十三接人回家。
甘一凡也已经表态不会追究。
按道理,甘家保悬着的心也应该放下来了,就像陈桂芳那样,静等那一天到来接人。
但有个人,他始终放心不下,这个人就是俞二爷。
就在不久前,俞二爷曾亲口对他说过——不要让甘厚斌出来,否则大丧。
这句话如果是出自其他人的口,甘家保不会太在意,但这句话是俞二爷说的,他不敢不在意。
有些发生在相当久远的故事,他父辈清楚,他也偶然听父辈提及,有好几条人命跟俞二有关,但却没有人说的清那个特殊年代那些为恶乡邻的恶棍到底是怎么死的。
之前俞二爷成天在他家饭店吃饭,过年前那段时间却稀少前来,他不相信有吴长安在,到现在俞二爷还不知道甘厚斌即将保外就医的事。
却始终不动声色,这样其实比发雷霆大火还要更让人揪心。
他觉得非常有必要在甘厚斌出来之前,跟俞二爷好好谈一次。
挑最好的材料亲自下厨,亲自上门去请俞二爷到家,坦然将操作甘厚斌保外就医的事如实相告,末了着重点出甘一凡态度。
俞二爷很少开口,多数时候只是倾听,七分饱离席说了一句:“一凡不追究,我没理由追究。”
甘家保长舒口气,送俞二爷出门,临走俞二爷却又说了一句:“厚斌最近照片我看过,病的不轻,活不长了。”
甘厚斌身体怎样,甘家保比谁都清楚,老人病是有的,阿尔兹海默症也是有的,却是初期症状,不至于死。
但俞二爷却说他活不长。
愣愣看着俞二爷远去背影,甘家保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或者该不该怀疑?
他没把这件事对任何人讲,埋在心里,或许只有等甘厚斌回来之后,才能知道事实真相。
俞二爷没有直接回家,溜溜达达往甘一凡家去。
早间甘一凡来找过他,说明天到市里买房,一段时间都会呆在市里,打算把两条狗放在他家寄养。
他拒绝了,只因那两条在岛上生活过的狗太能折腾,就这几天工夫,徐雯带狗过去,家里大黄被折腾瘦了一圈不说,院子里草药也被折腾乱七八糟,徐雯在的时候能让徐雯收拾,徐雯也走了,难道还要他去收拾?他可不想遭那罪,清净的日子没过够呢。
不过他去甘一凡家却不是因为这事,就在去甘家保家吃饭前,如道人打来电话,说下午过来拜年。
醉翁之意不在酒,俞二爷明白,如道人来拜年只是顺便,目的还在甘一凡。
但其实如道人对甘一凡所求为何,他也不确定,之前会认为是为了洞明湖神兽,但现在不这么认为,当是另有所图,这次过去找甘一凡就是想把这件事弄明白。
甘一凡家里很安静,徐明亮又不知道上哪耍去了,吃完午饭开着大皮卡出门,汪兰和徐雯睡午觉,甘一凡在书房练字。
陈玉波本来说要来他家吃饭,结果何一璇不知道为什么,离开老倔头家就说要四处逛逛,陈玉波只好陪着去了,现在也没过来。
二爷来家,甘一凡搬了茶具到长亭下,二爷泡茶,他喝。
“如道人刚才打来电话,说下午过来。”俞二爷还没开口,甘一凡反而先说了。
“嗯,也给我打过电话。”
“还有另一位道长也说要过来。”
“终南山道人?”
“不是,龙虎山紫云道长。两人前后打的电话,不知道是不是一起过来。”
俞二爷没听说过紫云道长,也不在意就是,品了口茶说:“他们找你还是因为湖里神兽?”
甘一凡摇头,犹豫了一下,“二爷,我修道,但修炼道术不能说,他们过来就是因为我修炼的这门道术。如道人吧,对我其实不错,因为我的关系,给过许菀一门清心咒道术,还给过吴哥一门纳气术。紫云道长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把他自己修炼的剑术传给许菀。但我修的这门道术不能给他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是不知当如何回报?”
甘一凡点头,“欠人情不舒服。”
俞二爷微微一笑:“赤诚之心可佳,情分却非你身受,无需刻意回报。”
“可他们是因为我的缘故,吴哥和许菀又像是我的哥哥姐姐一样,这份人情还是会算在我身上。”
“授人以情,却有所图,这份情义动机不纯。”俞二爷摇了摇头,接着说:“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请他们吃顿饭便罢。”
“就吃顿饭?”
“那不然呢,把你修炼的道术给他们?”
“不给。”
“那就是了,既然不能如他们所愿,从其他方面弥补也是一样。”
“感觉好像差点意思……”甘一凡纠结着,沉默了会儿,嘀咕道:“说起来我帮他们脱离险境,也算是救过他们。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应该不欠他们……”
有些事总要自己想明白,俞二爷没有就此事再发表意见,换了个话题说:“昨天我外出,庄里好像来了个大人物,找你的?”
甘一凡猛点头,就像小孩跟大人炫耀那样,跑回房间换身军装出来,胸口别着那枚特等军功章。
“精神!帅气!”二爷赞道。
甘一凡笑得特别开心,摘下军功章说:“这枚军功章是我前一阵子立下大功,一位少将亲自给我戴上的,就是昨天的事,他还说希望将来可以在正式场合给我颁发我应得的荣誉。”
具体的事甘一凡没提,大致解释了一下特事军人队伍。
俞二爷对这些却不是很感兴趣,他只关心甘一凡这个人,又聊了几句明天过户别墅的事,老爷子回家午休去了。
汪兰和徐雯还在午睡,甘一凡没打算出门,换下军装继续回到书房练字。
自打明悟地光玄刃术分为八式,眼下他练字已经着重于第二式那十多个古篆文字。记当然是记下了,倒背如流,但笔画还不是那么熟练。仿佛不知疲惫,写完一页焚毁,继续写。
但其实这次没写多长时间,最多也就半个小时吧,楼下传来徐雯跟两只狗戏耍的声音,电话声也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只以为是如道人或者紫云道长,一看却都不是。
“你直接过来就是,打什么电话。”电话是陈玉波打来的,甘一凡接通没好气说道。
“你快来北山,我劝不住,何一璇过桥去了。”
“……”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真麻烦。
话说何一璇离开老倔头家,开始在庄里溜达,不过不是单纯溜达,一直在打电话,给宁曦晨打完,又给她外公打,末了还给宁北枳打。
陈玉波一直跟在身边,其实还是感到古怪,因为何一璇一直在打听甘一凡的事,也是因为何一璇这几通电话,他多多少少明白一些甘一凡幼年惨事,或许之前拥抱甘一凡流着泪说谢谢的女孩,就是杀害甘一凡父母凶手的女儿。
以前他只知道甘一凡是孤儿,在云集岛独自生存十二年,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大致知道了,挺震撼。
只是没想到,何一璇打听到这些事情之后,竟然直接往北山去,说想看看甘一凡生活了十二年的孤岛。
看就看吧,陈玉波也没多想,陪着上山。
开始的时候还好,北山有些游客,后来游客都走了,山顶只剩下他和何一璇,然后就看见何一璇闷不吭声的居然上了桥。
劝又劝不动,拉又没法拉,没办法了,只好赶紧给甘一凡打电话。
甘一凡来的很快,问:“人呢?”
陈玉波指向孤岛,“上岛有几分钟了。”
“你没告诉她岛上寒雾危险吗?”
“我……”没来得及解释,甘一凡已经飞跑过桥。
没一会儿,扛着人回来,跑过,下山。
……
……
二爷午睡通常都是半个小时,这会儿刚起不久,喝杯热茶暖暖胃。
甘一凡扛着个女孩急匆匆跑进来。
“上岛了。”打眼一看女孩长发,二爷就知道怎么回事,“送对面药房去。”
药材都是现成的,这么多年,不知有多少游客不听劝告上岛,二爷也不知救治过多少寒气入体的游客,只要不是像吴长安那样停留过长时间,基本都能药到病除。
一剂药下去,人醒了。不过拔除寒毒如抽丝,没有那么快恢复过来,遭点罪难免。
“冷……冷……好冷……”哪怕在汗蒸房内,何一璇依旧牙关打颤。
“活该。”听力过人的甘一凡在房外听得一清二楚。
被一个电话叫过来的徐雯此刻就在汗蒸房内,特心疼偶像遭罪,开门出来对甘一凡说:“哥你竹筒呢?璇姐好可怜,你给她喝点水。”
“竹筒在,水没有了。”就是有甘一凡估计也不会给,他挺讨厌没事找事的何一璇。
“哥,你帮帮璇姐吧,说话声音都发抖,担心她把嗓子冻坏了。”徐雯倒是会为偶像着想。
“真没有,最后那点水你昨天用完了。”
“可你知道哪里有。”
甘一凡郁闷道:“现在跟之前不一样,我也不方便去取水。”
徐雯还待再说,俞二爷开口:“别为难你哥,她停留时间不长,寒毒不重,两三天就能痊愈。”
徐雯闷闷“嗯”了声,进去了,甘一凡的电话也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如道人,估计到了。”他对俞二爷说了句,到外边接电话。
接通电话,如道人的声音传来,却不是抵达甘家庄,而是问甘一凡:“师弟,云集岛是否有一条变异白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