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柃一口气在这鹰嘴角待了两个多月,都已经过了新年。
冧平自那日见着李柃之后,感觉颇为好奇,时不时的背着小伙伴前来探望,甚至生出想要追随仙师寻仙问道的念头。
又一日,他在山崖上见了李柃,试探着提出。
李柃看了他一眼,不无遗憾道:“你灵根有缺,仙道无凭,我也爱莫能助。”
冧平听了,不免有些失望:“怎会如此?”
李柃解释道:“修行之所以为修行,修是一面,行是另外一面,总要理论联系实际,然后成体系的进行教导才行。
你既然没有根骨天资,也缺乏灵机慧性,若想指望我能随手点化你学成一些神通异术,立刻纵横人间,那是不太可能的,就算是传奇故事,都有学艺数十年才下山的呢,你愿意追随我修炼那么长时间,甚至到老死都一无所获么?”
“这样啊,那仙师愿意教我什么?”少年冧平不免有些遗憾,但却还是颇怀憧憬的问道。
李柃道:“我可以教你读书识字,将来若有机会,自己到外边见见世面。”
冧平喜道:“那真是太好了,多谢仙师赐教!”
旋即却又颇为苦恼:“可我没有什么好给你的,我听人说,请先生教导是要给束脩的。”
李柃道:“你身上有一样珍贵之物,若是愿意的话,就把它给我好了。”
冧平怔了一下,从兜中取出那枚青蚨钱,道:“仙师说的可是这枚铜钱么?”
李柃道:“不错。”
冧平若有所思,忽的狡黠道:“仙师,你其实是为了这件东西来的,对吧?”
李柃道:“不错。”
冧平道:“若我把它给了你,你岂不是就要离开这里啦?”
李柃道:“不错。”
冧平道:“那……那我不能给!”
李柃道:“这却又是为何?”
冧平道:“你想呀,你都已经要离开了,还会用心教我吗?那还不如留着个念想。”
李柃闻言,不由失笑,道:“你这滑头,倒有几分小聪明。”
冧平意外道:“仙师,我故意这么说,你不生气吗?”
李柃道:“生气?没有必要,因为我知你迟早会用此物来求我,让我帮你实现愿望的,等到那时候,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拿走此物,那快与慢区别也不大,无非就是几月与几年而已。”
这段时间的相处,李柃也已经知道,冧平并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
他纯朴归淳朴,实际上却是非常聪明的,已经看出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他手中那枚铜钱,它极有可能是一件宝贝,连仙师都想要得到。
李柃因此物特殊,也不打算瞒着对方,索性来个待之以诚。
他可不想手中拿到的青蚨钱只是一个摆设,甚至都还没有派上用场,就无端端凭空飞走。
据说青蚨钱的失去是因果律那一层次的现象,连化神大能都无法阻止,自己手中也没有母钱,那就只能按照商会典籍和秘闻之中的记录来,一步步将其归属之权真正转移到自己手中。
本来最好的机会,是在对方懵懵懂懂之时,稀里糊涂换成金币,银币,但既然失败,也就只好另谋交易。
少年冧平并不知晓此间的弯弯绕绕,只感觉仙师行事果然高深莫测。
他服软道:“仙师,我开玩笑的,如若你真的想要的话,这枚铜钱随时奉上。”
李柃道:“痴儿,你可知道这枚铜钱是什么宝贝?它落在凡间,便是称作价值连城都作践了,真实是可以叫人实现一次愿望的,若非真心实意给出,我不能要。”
冧平讶然道:“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李柃道:“按理说来是如此,但你既无修为也无法力,根本驱使不了,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我这个中间商兑换一下。
我能帮你实现的愿望有限,而且得看我心情来办,好比说助你修行,其实是有可能做到的,但是它费事费力,见效又慢,万一搞砸了还能变成个大坑,所以我拒绝。”
冧平歪着头思考了一阵,道:“算了,读书识字也不错,我早年倒是读过几年书,但都快要还给教书先生了,不过您不要这铜钱的话,我可没有什么东西好送,最多给您几条鱼干当束脩。”
李柃笑道:“放心好了,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要收报酬的,我看你小子还算顺眼,而且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随便找点事情来做。”
就这样,李柃在此开始了对少年冧平的教导。
他身为积香宗宗主,教书育人无数,如今重操旧业,自然是举重若轻。
李柃很快就判断出,这少年冧平是个小有基础的半文盲,因伯力国曾有有识之士大兴教育,兴办官学,只是后来缺乏资粮,不得已停下。
像这种海边的小渔村,实在办不起什么私塾,这些半大少年都没有什么学业可言,草草完成蒙学便算是非常难得的善政了。
少年冧平并不得太多空闲,每天除了帮家里干活,就是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不过总算是刻苦好学,有了李柃这般的名师指导,进展非常迅速。
李柃自己也开始在这个小渔村展开了修炼,他此刻尝试掌握的是法力的虚空变化。
从五行元气到虚空变化,修士的神通法术越来越偏向于唯心的层面。
原本的五行元气还可以用唯物一侧的诸多理论来解释,炼气境界非常重要的的罡煞化形,筑基境界基本的乾坤借法,都可以在物质世界找到对应之物。
但是从这虚空变化开始,法术的效果便诡秘莫测起来,进入到了玄学的领域。
就连那些大宗门的典籍也很难说清虚空究竟是什么,宇道元气又是什么,只能笼统的解释成为开天辟地之初,清浊二气分裂所诞生的阴阳界限,由此而对应的虚空变化即是阴阳变化。
幸而李柃本是纯阳道体,又已经成功结丹,有种无师自通的顿悟之感。
他如今所要做的,只是不断在自己直觉范围之内摸索和巩固。
李柃尝试了一种又一种的变化之法,终于能够搅动虚空,甚至用自己的法力暂时改变其性状。
如此一来,距离真正掌握这种变化,也就越来越近了。
……
又一日,李柃掌中白芒氤氲,那是法力在闪烁。
突然之间,黄豆大小的黑洞出现,明显可以感应到,天地仿佛被人撕裂,元气凭空往里注注一大片。
虽然这个黑洞只出现了短短一刹那,但却有着明显的界限之感,四周元气的余波也在强烈显示着其曾经存在的痕迹。
“好像找对方向了,就是这种感觉!”
李柃心中暗喜,连忙记住了方才的体验。
这种修炼让他想起了过往的穿墙术,变身术种种,都是五行之外的阴阳变化,被归类为天罡地煞神通和奇门遁甲。
它们比五行元气的法术精深许多,但却并非每一个人都能修炼成功。
这当中除了根骨,悟性之外,就连机缘也是必要的条件。
“有的时候,修士天资和某些神通法术之间也是要讲相性的,修仙界中还没有出现过能够掌握所有神通法术之人,哪怕这世间也同样有一法通而万法通的道理。
这是因为有些神通法术之间,修炼条件根本就是相互矛盾的,就算不矛盾,也存在着一些冥冥之中的安排,注定了要满足某些契机之后才能有所掌握。
这一切,都限制了高阶神通的流通。
因此直至如今,除了五行法术较为普遍之外,修仙界中大把神通法术属于玄学领域的秘法,异术,根本就没有什么普及性。
草莽修士踏上道途,往往都是从五行法术开始学起,那些是比较容易弄到的典籍,也比较方便按部就班的进行掌握。
但作为结丹修士都能掌握的基本能力,虚空变化其实也不是什么高深神通,它只是一种高阶生命与生俱来就拥有的本能。
与其说我是在修炼,倒不如说是雏鹰展翅,尝试着扑动自己的翅膀。”
李柃新晋结丹,原本就有掌握这种能力的条件,如今总算是找到了扑棱翅膀的感觉。
“仙师,仙师!”
就在这时,冧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李柃淡然道:“何事惊慌?”
他嗅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五色杂味,酸甜苦辣如同喜怒哀乐纷呈,显示着心境并不平静。
再向外探去,百余丈外的山崖下站个几个人影,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果然,冧平歉然道:“抱歉啊仙师,我没能保守秘密,被人发现了!
我最近天天都往这边跑,村子里面的阿山阿牛他们都觉得奇怪,就跟过来了,我……我只好都告诉他们了。”
李柃道:“无妨,小事而已,此前叫你守密,是为了不被打搅,但既然都已经知道,那就叫他们进来吧。”
以李柃的实力,想要不被凡民发现,就算站在对方面前,也得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又怎么会在意?
几名同伙少年费力上来,好奇问道:“您就是仙师吗?”
李柃道:“不错。”
少年们道:“我们听说仙师神通广大,变化万千,不知您可会那些个神通法术?”
李柃微微一笑,掌间水元浮现,玄水之香附着其上。
此是龙魂果之中自蕴的威能,淡淡人香之中,蕴含着他那驱御虾蟹龟鳖的能力。
“此乃海神加持,你们洒我香水去赶海必有丰收,试试看吧。”
几名少年被打发走,一试之下,果真发觉,临岸的浅水边,那些鱼虾都如同被人操控一般自投罗网,轻轻松松得到超过平常数倍的收获。
“果真是神仙啊!”
他们不明就里,惊奇得大呼小叫。
此后的一段时日里,李柃又在闻讯而来的村民面前展示操御水火,呼风唤雨的本领。
小渔村来了一位神仙的消息不胫而走,附近十里八乡的凡民们都好奇探听,传得神乎其神。
因为李柃顺手帮村民们做成了几件难事,甚至还当众做法,布撒甘霖,被奉为救苦救难的仙神下凡,不少家中有难处的,亲人有疾病的都赶来求告。
李柃也不嫌这些凡人贪鄙,反而有求必应,帮助实现不少愿望。
一时间,无名海崖愈发神圣。
就这样过去了月余,鹰嘴角外的海滩上出现两架镶金缀银的华丽马车,众多车马相随,仆众开道,竟是国君来访。
伯力国占据方圆千里之岛屿,祖上亦曾是附近一带小有名气的炼气修士,因此供养着同为炼气的镇国法师。
此人是一名炼气后期的中年男子,修有望气之术,下车之后,运足法门,远远眺望一眼,差点没扑通一声给跪下。
“真有高人在此,彩云千丈,这是何等的气象!”
国君是位矍铄老者,闻言不禁一喜,问道:“国师,此间修士果真是位高人?”
国师激动道:“果真,至少也得是筑基以上!”
国君问道:“如此高人,怎会来这等穷乡僻壤之地?”
国师道:“大王有所不知,高人修行,内外兼济,可能是有凡俗因果未断,俗世情缘未了,须得在红尘爬摸滚打一番,乡民蒙昧,以凡俗琐事相扰,却不知这是寻常人唯一可得的仙缘,错过之后,再也无望!”
国君道:“如此说来,我等也有机会向他求赐长生不老之法?”
国师哈哈一笑:“然也。”
长生不老,连高人自己都难,又怎么会赐予他人。
但对炼气修士和凡人而言,能够筑基,或者多活个一二百年,也的确和长生不老差不多了。
国君道:“本王愿以功名利禄相许,若要美女,金银,亦予取予求!”
国师道:“先不忙,高人游戏红尘,必有缘法,我等先摸清楚情况才好对症下药。”
国君道:“也对,说不定高人淡泊名利,本王所许代价还真未必看得上眼,但不管怎么样,总要先见过再说,来人呀,取我备好的礼物来。”
当下有人把几方锦盒端来,捧着准备跟上去。
国君阻止道:“你们在此扎营等候,勿让闲杂人等接近,我和国师亲自步行上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