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老家伙，一个比一个狡猾！”
业恒生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催发自身海市蜃楼的神通，营造虚幻之影。
他亦是修为高深的前辈大修士，早已将这一门神通推演至掌控法则的地步，在此道拥有着近乎无解的操持权柄。
在其法则之力影响下，寻常人等的感知皆要失效，即便大能高手法眼如炬，只要没有证悟相应道果，便无法从根源上将其看破。
这是连化神大能都能蒙蔽的力量！
然而仅此一道，远远称不上无解。
大修士们常常都有着其他感应的能力，并不依赖于视觉。
倘若换作平常，业恒生还能利用这种手段迷惑敌手，使得别人连看都看不透其真实，对付的永远只是幻影，但偏偏，李柃的闻香天赋近乎完美的将其克制，无视一切幻影。
毕竟，他没有本事营造出真实不虚的香魄，催化完全拟真的灵香。
等闲心相所催生的虚假气味，乃是由人目击之后，自行心证所衍生，属于精神被误导之后的产物，但是李柃不会产生这种失误。
“我事前准备好了精心提炼的人香，借以混淆气机，但那东西并没有想象之中好用，而且数量有限，短暂生效之后，接下来便要无宝可用。”
“得想个办法才行……”
业恒生心中思索着，他事前的准备不能说完全无用，但又好像不是那么有用。
此前的经历就已经让他明白，仅仅只能迷惑李柃一时，最好关键时刻再用。
正当这时，空气之中弥漫的毒物却已率先熏染虚空，把周围的一切都搅得乌烟瘴气。
业恒生警觉看去，却发现那些人面蛾身上正在不断掉落鳞粉，刺得人身奇痒难耐。
此乃毒蛊调配的精神之毒，亦称神蛊术，专门攻人神魂，拥有着侵蚀精神意识的特性。
李柃有没有中招不知，但是业恒生率先难受起来。
“毒叟，我敬你先人！”
业恒生大怒，心情尤其之恶劣。
这个毒叟不讲公德心，明明知道几人联手对付敌人，还跟单打独斗之时一样胡乱放毒。
业恒生甚至怀疑他是故意，因为这样就可以逼出自己，正面与李柃拼杀。
果不其然，此前还张狂叫嚣的苗姥姥沉默下去。
她明显也受到了此毒的影响，但就是默默承受，脾气好得出奇。
不老魔君丛岳和那骨魔修为高深，同样选择咬牙硬扛。
这种程度的毒物同样对他们有所影响，但却不至于致命。
“哼！”
业恒生终于忍不住了，拖着重伤的神魂之躯现出形来，朝自己感应已久的一处挥掌拍去。
与其久守有失，不如主动出击。
他也是在赌，赌那些帮手虽然坑人，但关键时刻还是会出手相助。
毫无意外的，这一击落空，李柃霎时出手，想要借着这一良机将其斩除。
其他高手纷纷出手，先后以各自的神通和法术攻向他。
但当所有人都以为，李柃很快又要借助香形术幻化虚无，甚至再次催发无相香隐匿自身之时，从其身上突然爆发出远超此前的大法力。
此乃法相蜕变所得的天赋神通，与生俱来的三头之能，倍化法则！
少年天人手持长枪，背现八臂，以惊人的力量一一招架。
他的头顶，百十香神浮现，各自拂手，挥掌，虹芒闪耀之中，力道消解，手中长枪却直挺挺的刺穿业恒生的身躯，在其和几名元婴大修士的震惊间，生生将其法相击破。
“啊！”
道人身影跌落虚空，如同泥雕的神像撞得四分五裂。
法相变化本是虚无之物，乃是借心志感应，神识法力所凝成，这一下摔破，此身当即飞灰烟灭。
几人见状，眼皮猛跳，心中都不免为之而深深震撼。
“业道友！”
“好惨啊，这一下就算不死也得刮掉半条老命了，几千岁的老修，可难经得起这般折腾！”
“不是说好的千幻魔君，真假难辨吗，这竟然是真身？”
他们有的幸灾乐祸，有的震惊于李柃能够辨认出业恒生的真身，一口气将其击破，有的则是一时迷惘，竟然不知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
发起围猎的主事人自己都已经败了，输得凄惨悲哀，报酬都不知有无办法兑现。
当下，丛岳与骨魔深深的看了李柃一眼，转身就走。
苗姥姥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一个积香真君，我记住了！”
李柃看着她，屹立虚空，毫无畏惧：“阁下想要与我为敌吗？”
苗姥姥道：“你误会了，我只是说，你的名号有资格广为传扬，为世人所知罢了！老身至今都还未能看出你的破绽，大概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对付，倒不如收兵吧！”
说完，也跟着撤退。
毒叟仗着自己藏镜之术奇特，留了下来，阴恻恻的盯着李柃瞧了许久，似乎在盘算着还要不要继续出手为妙。
最终，他还是放弃，摇头说道：“真是奇也怪哉，这年头的后辈晚生，越来越凶残了！”
和苗姥姥一样，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对付李柃。
更何况，眼下也并不是与其真刀实枪硬拼，分个你死我活的时机。
李柃同样没有拦他，就这么看着这些人远去。
虚空中，一朵火莲盛开，业恒生的身影再度显现出来，只不过，这一回他的气息衰弱许多，而且隔着多层宇宙空间，缥缈虚无的模样，可见是以特殊之法投射虚影过来。
李柃见状，并没有意外，毕竟大能高手并不是那么好杀的，当年玄天道尊斩落烛兀，都还让他死而不僵上万年，自己并没有玄天道尊的本领，当然，业恒生也没有烛兀那般得天独厚。
业恒生带着几分郁闷，面色阴沉的盯着李柃看了许久，含恨说道：“李柃！你杀我此身，折我千年修为，这笔账，且就此记下了！
不过你也还杀不了我，因为我真身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等到十八年后，再来找你复仇！”
“哦？难道你修炼了轮回道的转生之法，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还是说，你只能以神魂重修，转入鬼仙之途？”李柃心中微动，突然想起冥宗的老本行。
这可是精通冥道，证悟黄泉的宗门，幽魂道人据说是天地之间第一条亡魂之后蜕变的幽魂，拥有着逆转生死，永恒不灭的能力，其道果所衍生的法则就是神魂不灭！
修炼此道之人，未必见得人人证悟，但却多的是相应的手段。
然而业恒生听到，嘴角微抽，面上显出一丝不自然之色。
他……不会转生！
这种法门可不是那么好修炼的，神魂投胎亦多的是障碍，起码一关，胎中之谜就不是那么好破，转世重修的期间，诸多门人弟子，灵峰福地的利益也不是那么好安排。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大能高手不是死在敌人手中，而是死在了自己人手中，这实际上也是一种隐性的劫数，是谓之人劫。
最快重拾修为，回到巅峰的办法，自然就是修鬼仙了。
然而就和神道一样，普通人羡慕嫉妒，求之不得，这些大修士们却人人视之如畏途，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根本不想去碰。
最简单的一个理由就是，从此之后，他的修为实力和道果本源，大概就要固定于此，再难有所突破了。
天地大道的本源从此对他关闭了门户，再也难以感应。
而他并未修出阳神，更在先天本质上就差了一筹，成就鬼仙的品质也远远不如那些阳神之属的存在。
李柃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哈哈笑道：“你大概也只能修鬼仙了，然则未证阳神，不得正果，如若你先证阳神，再修鬼仙，起码还有一条逆阴还阳之路可走！
本座也对鬼仙之道略有了解，知晓鬼修之中，有一种最为顶尖的存在，那就是逆乱阴阳阴阳，逆转生死者。
那些拥有阳神本质的存在，即便堕入鬼仙之道，都还保留着逆乱阴阳，逆转生死的可能，必要的时刻，能够真正复活过来！
光凭这一点，就不知道高明多少去。
更何况，阳神转世重修，还有这其他种种好处。
不过业道友你神魂本质为阴性之属，并未修出阳神，这条路也走不通了！”
我知道得比你清楚百倍，不用你来告诉我！
业恒生听了，明明是一缕残魂显化虚影，却差点血压升高，头晕目眩。
他咬牙切齿道：“别得意得太早！不要忘记，我背后那位，可是盯上你了！”
听得此言，李柃神色微怔，终于严肃认真下来：“你一直都说那位那位，那位究竟是谁？”
业恒生冷哼一声，道：“那位就是那位，到时候你自然就会明白的！”
他略作沉吟，又道：“虽然我恨不能食你肉，寝你皮，但那位所托，还是不得不转告……此来数千年后，形势渐变，仙魔阵营之间必有一战，天庭地府，更要为那末世浩劫打响最终一战！
西海乃是兵家要地，多处虚空节点和毗邻冥世净土的所在，都是我冥宗天然的疆域，天庭乐见你在那里，只不过是利用你罢了！
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肯弃暗投明，转入我冥宗一方，黄泉之路，必有你之果位，你的家人，朋友，亲友故旧亦有长生逍遥之机缘！
这些话你或许现在还听不入耳，因为你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根本没有必要舍弃仙门正道的基业转投我等，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身边的人却未必？
你的道侣慕青丝，未必见得有元婴之姿，你的弟子门人，诸多真传，亦迟早会有垂暮老朽之际，到时候，你会主动来求我等的。
人贵有先见之明，还望不要自误。”
这话一听果然就不像是寻常人等能够说出的，因为他根本没有提眼下如何如何，而是提到了将来，足足数千年，足以跨越筑基修士数代人生，甚至于，连结丹修为都要老朽，死去的岁月。
只有真正的大能高手，才会将目光放得如此长远，透过那亘古永恒的光阴之河，看到那常人眼中扑朔迷离的未来。
那位因见千百年岁月变迁，李柃身边道侣，弟子，门人，甚至于徒子徒孙一个接着一个老朽，死去，积香宗也成为了老牌的仙门大派，道传天下，再也不会轻易磨灭，终于斩断枷锁，大彻大悟而去。
到那时候，李柃才会像是一位真正的元婴修士，行事无拘无束，也不必考虑后果，只为自身将来考虑。
“到那时候，你将要考虑的是证道长生，晋升化神……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天庭的那位，未必见得比我们地府的那位大方，留给你的位置，也未必见得比我们要好！”
李柃微怔，陷入了沉默。
但很快，他就抬起头，看着对方，认真说道：“相比你口中那位的预言，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直觉！
而且我李柃修仙问道，一不靠大能，而不靠前辈，多见于自我证悟，开创道途！
数千年后，结果如何，我更愿意靠着自己的力量去求证，而不是接受别人的恩赐，在别人左右之下如同傀儡行事。”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莫名想到的却是曾经殒落的那些天才高手，甚至化神大能们。
就算晋升化神，也未必见得纵横无敌，到时候，谁是棋手，谁是棋子，彼此之间还得见真章。
他不得不承认，业恒生口中的那位说得好像有些道理，自己数千年后，倘若不得晋升，迟早有求于对方，但他绝不愿意相信对方会如此好心，处处都为自己着想。
行差踏错，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且，相比于我，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自此之后，你将闻香见我，我李柃的不朽之路，亦将从你等心念留存我之香魄开始！”
“什么？”
业恒生闻言，神色惊变，忽的幻影破灭，远遁而去。
冥世，冥土，地府所属势力的某处灵山中，业恒生的真身于恍恍惚惚之间醒来，神魂已然无法归窍，转化成为了鬼魂。
他带着几分迷茫与惊愕，细细回想自己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忽然之间，面色大变。
因为就在这密室之中，封闭之地，一个身穿白袍的少年身影，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他的年前。
此少年拈花而笑，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