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庆虽然不知道那人的来历底细,但是还是向他道了谢,说道:“这个鬼子是个难缠的角色,我好几次想甩了他都没有成功。”
那人道:“我也瞧出了点门道,这个鬼子和一般的鬼子武士、特务什么的都不一样。”
“哦?”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早就开始注意到你了,但是不动神色,可以说是城府极深。而且这个家伙并没有动用街面的日伪力量阻拦你,反倒是被你设计拦住了,说明他对北平的情况并不是很熟悉。”
马晓庆这才想起来在茶馆中确实有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家伙,只是自己一直也没有看清他的脸,这么说自己和麻四的接头都被人家看去了,他心里翻江倒海一般,但是表面还是比较镇静的,只是哼了一声,咕哝着道:“要不是我有事的话,一定好好陪着这个鬼子好好玩玩。”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着是鬼子兵追了过来。院子外面随即响起了老百姓的惨叫声、鬼子的辱骂声,让人感到心里猛地一揪。
忽然听到一个鬼子大声喊叫了起来,马晓庆听不懂日语,那人却道:“这是要抓你呢,兄弟你到底犯了什么事?你说奇怪不,按理说我带你来的这个院子十分的隐蔽,鬼子兵应该发现不了才是,怎么这么快就追过来了,我知道了,一定是追你的那个小个子嗅到了气味,我的乖乖……”
马晓庆的脸微微变色,通过窗户向外看了看,只见低矮的墙头外面都是枪口晃动的影子,鬼子不知道院子里的情况,并没有贸然闯进来。
那人对马晓庆使了个眼色,两人走进了里屋,看摆设是一间卧房,桌子、炕席的灰尘不少,看来已经长时间没有居住了。那人反身将门闩插,指着墙角的一个衣柜对马晓庆道:“你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衣服可以换。”
马晓庆知道自己的服装已经被鬼子牢牢地盯住了,必须要尽快换一件。
只见衣柜里倒是有十几件衣服,男男女女的都有,他翻出一件棉马褂,又找出一条黑布裤子,一边穿一边道:“看这家的房主,原本很可能是个木工师傅,这衣服一股的油漆味。”
那人道:“你小子鼻子还挺灵的,这家的房主的确是个木工。”
马晓庆的身材瘦小,穿这身衣服显得松松垮垮的,他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对那人说道:“外面鬼子将这里团团围住,我们如何出去?”
那人见马晓庆从腰间掏出手枪,又要去开门,知道马晓庆准备和鬼子当面锣对面鼓的正面相见了,忙制止道:“眼下还不是拼命的时候。”
“难道在这里等着他们抓咱们?”马晓庆疑惑地道。
“现在出去就是去送死!”那人一边说话将马晓庆换下的衣服塞进了衣柜之中,随后跳炕头,隔着窗户朝外面望去,鬼子依然不敢轻易采取行动,但是听动静已经将这个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也就是片刻工夫的事情了,于是朝着马晓庆努努嘴道:“你过来。”
马晓庆跳了炕头,道:“干啥?”
“把炕那个柜子搬开!”说着伸手去搬那黑漆柜子,马晓庆也过来帮忙,两人合力将柜子搬开,一块和炕席颜色差不多的木板露了出来,那人又将木板掀起来,顿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冷风瞬间就钻了进来,吹得马晓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人招呼马晓庆,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了洞中,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去。走了大约十来步,马晓庆突然站住了,道:“洞口还露着,我得回去把它封。”
那人低声道:“来不及了,恐怕鬼子已经进入院子了。”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就从他们钻进的洞口传出一阵杂乱的声音,显然鬼子已经发动了进攻。
马晓庆道:“这位大哥,你这洞里没藏着什么金银财宝吧?”
那人一愣道:“就是个应急逃命的通道,何来金银财宝一说?”
马晓庆笑笑,弯下腰去开始摆弄了起来:“那就妥了,稍等我一下。”
“你可得快点!”那人催促道。
片刻之后,马晓庆道:“你这里没有金银财宝,但是得给鬼子留点。”
两人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不到一袋烟的工夫,便从一个废弃的地窖里钻了出来。北平城里的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挖的地窖,这里面冬暖夏凉,可以用来储存食物。马晓庆抬头一看,这家的院子里都是荒草,日寇的铁蹄不知道让多少人背井离乡。
两人出了院门,马晓庆记得这个地方刚才曾经路过过,此地距离最初的那个院子足足有两百多米,走了没两步,就听到最初的那个院子方向传来一声闷响。
那人回头对马晓庆道:“这就是你给鬼子留的金银财宝?”
马晓庆呵呵一笑道:“只不过我不太富裕,留的不多。”
两人在大街跑了里把路,又折进了小胡同,一直来到了一座财神庙中才算是停了下来,马晓庆对那人抱拳道:“这位大哥,多谢你的伸手相助,敢问尊姓大名?”
那人笑着摆手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救你也是为了我自己,首先我是个中国人,见不得你落入小日本手里。其次,你虽然跟麻四这个家伙碰过面,但显然你们并不是一路人,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朋友了。”
马晓庆有些没听明白,道:“就这些?”
那人点点头:“怎么,还不够吗?”
马晓庆讪讪笑道:“够了。可是你还没有说你的身份呢!”
那人哈哈笑道:“既然我们有缘,我就如实相告吧,我是个拳民,听过没有?”
马晓庆点点头,这人所说的拳民其实就是义和团。义和团,是晚清时期的民间团体组织,由山东、直隶一带的义和拳、民间秘密结社和练拳习武的组织发展而来。义和团运动,又称“庚子事变”。
义和团的成分极为复杂,既有贫苦农民、手工业者、城市贫民、小商贩和运输工人等下层人民,也有部分官军、富绅甚至王公贵族,后期也混杂进了不少流氓无赖,“自王公卿相,下至娼优隶卒,几乎无人不团”使得义和团的组织极为松散,不利于集中力量打击敌人。
那人继续说道:“我是乾字门大头领的手下,名叫倪呈祥。轰轰烈烈的义和团运动虽然结束了,但是这个组织还是被秘密地保留了下来,如今我们将目标对准了日本人。”
坛,是义和团的基层单位,又称坛口,也有“厂”、“炉”、“团”、“公所”等称呼。首领一般称大师兄。总坛,为坛的一级单位。门或团,为总坛的一级单位。义和团按照八卦方位分为八门(团),如“乾字门(团)”、“巽字门(团)”等。义和团,是由所有义和团员共同组成的一个松散组织。此外,义和团还有“红灯照”“蓝灯照”“黑灯照”(寡妇组成)花灯照(妓女组成)等妇女组织。
马晓庆自小便听老人和说书的讲起过义和团的英雄事迹,那人说自己是乾字门大头领的手下,估计辈分应该不低。
倪呈祥从怀中掏出半个铜钱道:“虽然现在义和团没落了,但是在北平城里还是有些根基的,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到南城根一个叫作仙客来的酒馆,将这信物给掌柜的看了便可。”
马晓庆双手接过铜钱,道:“可是你为什么帮我?”
倪呈祥呵呵一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马晓庆见他十分的义气,谢过之后便道:“倪大哥,我叫马晓庆,日后如果您到了察哈尔一带,我一定接待你。”
倪呈祥见马晓庆不便透露身份,也不勉强,但是对于他从察哈尔来感到十分的惊讶:“兄弟从察哈尔而来,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她长得很漂亮……”
马晓庆苦笑了一声道:“你说的这些特征我哪里去给你找啊?”
倪呈祥拍了拍脑门道:“也是,都是我太过于心急了,大姑娘多的是,确实不好认。不过,说起来,倒是有一个特征,我们家小姐的右耳垂有个小米粒大小的红痣,闺名叫白采薇,将来若是马兄弟在察哈尔遇见了的话,烦劳告诉我家小姐,就说老爷很想念她,让她赶紧回北平。”
马晓庆答应了,看来这个白采薇应该就是大受领家里的千金了,估计是和家里闹别扭才出走的,不过要遇到的可能性实在是渺茫,倪呈祥这样说估计也是有病乱投医。
两人告辞后便各自离开了财神庙,马晓庆在城里绕了几圈后才回到住处向常凌风报告,常凌风听说是义和团的人也感到十分的惊讶,没想到这个神秘的组织并没有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