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七不是好人,这是认识他的人所共识,只是现在没时间下来收拾夏弦,少爷还等着呢。他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背上,温顺的黑马发足狂奔起来,车厢里传来晚雪惊恐的叫声,他大笑着驾车远去。
夏弦也不是什么好人,那是他自认为,他认为自己是真小人。隔夜仇不算仇,因为他会在没隔夜前报仇。说他心胸狭窄也好,说他小肚鸡肠也好,他就是这么个人。
此时天色昏暗,太阳开始落山,他憋着一口气狂奔几步,不得不大口喘息停下,这身体太弱,还需要锻炼。耳边传来很多人悄悄骂声,那赵大七太嚣张,纵马奔驰,这可是城里,要是被撞上,倒霉者说不好会被撞死。
听着议论,夏弦逐渐明白王家是个什么家族。
王家是乾龙城第一家族,祖上曾有人做官,至太守一职,也是那时候王家突然窜起,势力急剧扩张,成为乾龙城第一家族。俗话说富不过三代,王爷也会没落,乾隆城被大乾攻占时候,王家虽第一个投靠,大乾讨厌其反复,打压不止,王家沦落为三流家族,直到这一代,南国和大乾开战,王家举族出动,再次反叛,夺了西城门引南国进入,立了大功,一跃成为乾龙城家族之首。
这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家族,投乾反乾,夏弦想到。
一个路人对同伴小声说话:“咱们乾龙城本就属于南国疆域,王家献城倒是不怎么,人人拍手叫好。只是,王家近十年越来越大,所作所为也越来越不像话,将城里闹的乌烟瘴气。这光景,还不如在大乾统治时候呢。”
“小声,就是王家不找你麻烦,你公开说大乾好,岂不是抽了当今圣上的脸?小心牢狱之灾。”
同伴连声阻止,那人却不在意:“有哪一个国家不是言论自由?读书人多了,各种想法都多,要是说句话也算犯罪,那谁没有犯罪……我给你讲个笑话。”
“昔年篝火晚会突发事故,四千儒生不幸身亡,大量古籍被焚毁,始皇帝还亲临现场救灾呢……。”
他兀自喋喋不休,同伴拉着他远去,周围人目不斜视,似乎完全没听到。
心情不大好的夏弦也忍不住好笑,这厮说的是焚书坑儒,被儒生们编成笑话,讽刺始皇对知识管制和言论束缚。
连听带走一路,到了晚楼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一双脚都麻了,看到楼彼岸船家他差点抽自己几个嘴巴。乾龙城水道多,整个城市可被称为水上之城,一个铜板就能到此,自己傻乎乎走了一路,真是傻。
愤怒无用,他整理衣裳,走向门口。
因为穿的破烂,远远就有人来阻挡他进入,来人是晚楼的打手,看到他不由一乐:“是夏少啊!你不在路边代写家书,要进去干什么?”
夏弦原本是城内风流人物,他们晚楼自然熟识。只是最近几年他没落,也就不再有曾经那样尊敬,慢慢也就将他和自己放在一个地位。看到他来,护卫不认为他还有能力上楼消费。
“我要上去。”
打手为难道:“夏少,别为难我了,今日整座楼都被王公子包下,在开文会呢。”
夏弦没有理会他的为难,抬脚就走:“我是童生,有资格参与文会。况且王公子说了,识文道字者皆可参加,你要阻我?”
打手自从一周前传出他失忆的消息后,再没见到他曾经风采,想到曾经的夏大少,倒有几分现在气势,况且大家当年没少受他好处。于是缩了缩头,干脆装作看不见。文会而已,能闹出多大问题,夏弦或许只是来感受感受。
进楼第一眼是一幅水墨画,画的是雨打芭蕉,以夏弦的眼光来看,这幅画勉强算是入眼而已,不由对这所谓的文会多了几分信心,他打定主意,今天是来砸场子的。要是学识不如人就丢脸了,不仅不能出口气,还会憋口气,甚至憋死。
沸腾的晚楼觥筹交错,一个个穿着得体,或行酒令,或与身边友人和红颜谈笑。他一身发白的衣物,鞋子上还有一口痰,加上一路奔跑,大汗淋漓,哪里能算得体,刚出现就吸引住所有人目光。
乾龙城可没有这号人物,所有人惊奇的看着夏弦,想不出他是哪家的公子。待了片刻,看到夏弦一直向楼上走,突然有人想起:“他是夏弦。”
那个应天学堂的公子。
他不是离开乾龙城了吗?听说他受了大刺激,完全失忆,连以前的人都不认得,来这里干什么?
夏弦十岁就高中童生,只是后来发生一些事,学堂败落,他慢慢的泯灭众人,最近三年,一点消息也没有。有人嗅到不安,精神振作起来,曾经,他可是乾龙第一天才,那时候他意气风发,王公子和他就不对付。他今天来,一定有好戏上演。
二楼,一位公子哥众人环绕,他微微皱眉。第一眼看去,完全就是传说中的高富帅,再看几眼,眉目中有少许阴霾,让人觉得此人心机深重。他就是王公子,王家大少,王斌。
在他对面是一个舞台,这是晚楼独特的设计,二楼拆了一面,留出空地,曾经是为晚雪设计的舞台,现在依旧承担重要使命,是歌舞表演的中心。
此时,舞台上晚雪香汗淋漓,就连夏弦这略懂舞蹈的人也能看出,她已经很累,努力的在舞台上表演。
“原来是夏少,你来干什么?”王少不慌不忙的问。
夏弦眯眼,这里灯光有点刺目:“我来打狗。”
“哗”
果然上演好戏,第一句话就针锋相对。
王斌拍拍桌子道:“穷来猫,富来狗,古来如此。想必是夏兄也觉得我这地方太富,所以闻风而来。”
民间多此,穷家鼠多故来猫,富户舍得故来狗,他是拐着弯骂夏弦是狗,闻肉味而来。
夏弦并不理会,叫道:“赵大七滚出来。”
王斌身后的赵大七红着脸走出,他没想到夏弦真的敢来,一时措手不及。当年应天学堂没落,人人出手痛打落水狗,夏弦窝囊之极,不敢一言,三年不见,怎会有这么大改变?他想不通,又带着几许畏惧。
“赵大七身为王家一狗崽,污辱当朝童生,王斌你包庇否?”
若是包庇,王少岂不是承认自己是老狗护崽?什么时候夏弦言语变如此犀利?
王斌皱眉问道:“赵七,可有此事?”
“污蔑,完全是污蔑。”赵大七打摆子摇个不停,脑袋都快甩出去。
“我倒是听说,你身为童生,不思进取,居然和一得了肺痨的女子搅在一起,可谓自降身段。夏弦,我若是你父,就是死了也要从坟墓里爬出问你一句‘对得起我否’。”王少不断摇头,似乎为他堕落叹息。
“蛇鼠本就是一窝,什么人进什么门,呸,我算是看清楚了王家。”夏弦两世为人,什么时候受过赵大七那样的污辱,他完全不计后果,捎带整个王家也给他骂上了。“我是童生,我曾读书,可在圣贤前问心无愧。今日来就是讨个公道,看一看这童生,是否还能做,这书,能不能读。”
夏弦一甩下摆,拿起一杯酒喝下,猛然甩出,砸在跪着的赵大七头顶。
这太火爆了,两人不止言语交锋,夏弦更亲自动手打人,甚至将小事情上升到圣贤高度。
两相比较,自然是熟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所说更可信。部分人稍有不满,认为王少过了,纵容下人污辱一个读书人,不是一个大家族应该做的事情。
杯子砸在赵大七头上,王斌脸色一黑,叮叮咚咚的,那杯子碎片飞了满地,连楼下的人也顾不得观赏歌舞,抬头看这场大戏。
三年不见,许是磨剑,剑不出鞘,出则惊人。夏弦的模样,一如七八年前,强势,无畏。
看到大部分人抬头看此,王斌黑脸道:“可有证人?我王家并非任何人皆可污辱。”语气强硬,针锋相对。
满楼议论纷纷,晚雪气喘吁吁的停下舞动,嘴角挂了嫣红,这个少年似乎和记忆中那位神采飞扬的人重合,她有些恍惚,看到那年年少,红衣飞舞,有英才一掷千金,满楼哗然,少女十五俊俏,少年文采斐然。他回来了吗?可是我要死了。一咬牙道:“我作证,夏弦说的是真的。”
王斌眼神顿时凌厉,几乎可杀死晚雪。一向柔弱的她,不知怎么的,胸中满满勇气:“我亲眼看到,我一个要死的人,不会骗人。”
夏弦指着鞋子道:“这就是赵大七干的,莫非不是证据?”
有怜惜者没有露面,在人群中道:“我信。”
一时满楼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我也信……”
“我也信……”
王斌脸色不屑道:“就算如此,我让赵七向你赔罪,并奉上白银一两。”
一两白银够干什么?简直是折辱。
夏弦不屑道:“原来王家就是这样管教下人,果然得礼之三味,果然教养好。一两银子,留着你拉拢下人,我夏弦,还不缺这点银子。”
上升到礼仪教养的高度,事关家族脸面,为一个仆人陷自家名声并不值得。王斌一字字道:“很好,夏弦,三年不见,你变了很多。”
一转头道:“给我把赵七拉下去,打断一条腿。”
他越是这般不露丝毫情绪,夏弦越是觉得危机深重。
果然,对方话音一转道:“你我好久不见,我倒要看看,这些年,夏兄你可曾读书,是不是忘记了不请自来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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