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时间一晃而过,夏弦身子完全恢复正常,他早上答题,中午修射,没有多余的人和事烦扰,非常接近于道家所言“涤除玄鉴,能无疵乎?”的状态。其实在儒家的说法中,也有类似的说法。
比如“慎独”,就类似于那种近乎婴儿的状态。克省察治,杂念无存,排除己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以贴近正道,最终可以养浩然正气。
五日野人般的生活,夏弦偶尔可以感受到夫子的境界,那是一种传道授业的无私。一种继承,一种责任。
只是那种状态不能持久,最多只能在夫子境界停留一两分钟,就会落到秀才。这时候,他才能真正的称之为“半步夫子”。
从未有人像他一样晋级快速,自古以来,从童生到夫子境界,最短的也用了十年,不然“老夫子”三个字你以为从哪里来的?
夏弦却只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最多半年,他就能成夫子。若是叫那些老夫子见了,非得捶胸顿足。大大感叹,人与人之间,天赋真的差别很大。
这一天,夏弦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是将那首《述志书》写出一半,让神龙栖身。若是它不听话,这辈子也别想化形真实。
“我们走吧!”
带着真龙,他走往记忆中的方向,学生们早就离开,当时说的历练时间是三天,三天早已过去,夏弦摸着鼻子下山。
远远看到军营中有士兵出没,他一身衣服在战斗中被撕破,挂满烂布条。走了百多米,第一波士兵看到他下山,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南国秀士,夏弦夏问之。”
士兵一愣,手忙脚乱的翻看花名册,里面记载着上山的人名字,翻到五天前的记录,恰有夏弦两个字,士兵吩咐一声,让副手去通报,自己“噌噌”出门。
“夏秀士,你可算来了。”他几乎要哭的表情。
夏弦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这表情是什么意思。没等他说话,又有人走来。
那人是刘将军,他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没事,夏秀士威震全城,哪里是那样容易出事的?”。
刘将军热情的请他回营,取了儒生袍让他换洗,又送来精致的点心食物。
这样的热情招待,非奸即盗。夏弦也不管,拿来吃的就吃,拿来茶就喝。
一顿饱饭过后,刘将军站在旁边:“夏秀士可曾吃饱?”。
“多谢将军款待。”
“吃饱就好,就好。”一句话说罢,他叫道:“船可备好?”。
门外有士兵回答:“将军,大船一直等着,随时可以出发。”
“请”刘将军做出请走的姿势。
夏弦奇怪问道:“去哪?”
“自然是回南都了。”刘将军揉揉脑袋:“这些日子你没下山,三天期限一过,大部分都认为你死在了山上,我这将军,做的也不安稳,差点没掉脑袋。现在你回来了,自然赶快把你带去复命,否则圣旨一下,我这官也做到头了。”
他说的苦涩,带着夏弦走往江边:“大乾的学生到了南都,咱们节节败退,简直比老子打战还输的快,两天不到的时间,孙剑气的病倒,我那侄子向北也被驳的哑口无言。满城人都在期盼你这个夏狂士回来。”
刘将军亲自送他到江边,一段话说的没头没脑,夏弦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拉上船。
大船开动,所有水手都是军中精锐,身强体壮,呼号着划起船来,速度叫一个快。
江水两岸行人少出,来船倒是比较多。南都就像是一块大磁铁,吸引着四面八方来的船停靠。遥遥看到港口,已经被船阻的水泄不通,就连挂着军旗的行船也不得不慢下速度,被堵在后面。
看这光景,起码要到夜晚才能到达港口,还不如放下小船靠岸,徒步行走速度快。
很多人都是这样干,小船下水靠边,大船上留着自家仆人掌控,寻找停靠的地方。但即便上了岸,官道上也满满车马,一样堵,只能穿林而过,才能加快速度,而且陆路更远,也快不到哪里去。
眼见如此情况,领头的一个队长也着急了,大声叫道:“行军所至,大船让路。”
往日里百叫百应的口号,今天却不灵了。前方有人回答:“这位将军,非是我们不想让路,实在是港口堵塞,前面都堵死了。”
队长急中生智,大声道:“我之船上,有参与此次交流的夏秀士,大家可否想想办法,往两边稍稍挪一挪?”。
“可是乾龙来的夏狂士?”
士兵大声回答:“正是夏弦夏问之。”
一片喧哗,前方的船努力向两侧避让,几乎要撞到别的船,大船上的人叫道:“不行啊!让不开。”
一个胖乎乎的商人叫道:“让不开也要让,大家都等着夏秀士找回场子,若是不能让夏秀士及早到会场,咱们就是罪人。”
可是满条江都堵死了,南都的港口是南国最大港口之一,如今都被堵死,可以猜测来了多少船,有多少人涌入南都。
消息传播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半刻钟之后,大家都知道夏狂士来了,要去南都。
对于这位传奇的夏狂士,大家都很佩服,文才无双。有人送了外号。夏弦官职为文绝书官,大家就叫他夏文绝,就像是杜甫被人称为杜工部,柳宗元被叫做柳河东一样。
以“文绝”二字作为号,那是大家对他文才的推崇。也说明在百姓心中,夏弦是秀才文采第一人。
事关国体,那些大乾来的秀才正在耀武扬威,咱们的秀才节节败退,要是输的一塌糊涂,不得被天下人嘲笑?只能指望这位夏文绝狂士了。
到了最后,所有大船想出一个办法,将大船靠近,两艘船之间搭建木板。就像是三国时期的赤壁之战一样,曹操将战船链锁,铺上木板,可跑马行人。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没有锁链,只能靠船工掌控船,还有绳子,尽量的平稳,尽量的靠进。
“夏秀士快请,可从大船之上,依次而过。”
夏弦也了解到是怎么一回事,他对南国没什么好感,参不参会他不在乎。表面上他微笑着,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顺着搭建好的板子走过船。
走过一艘船,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军方的船上有弩箭等等物品,全为战争而生。商人的船上有货物,有孔武有力的护卫。
胖乎乎的商人迎上来,对夏弦鞠躬:“夏秀士,这边请。”
又走几步,到了另一艘船上。这艘船并非商人所有,而是一个富态的中年人,带着家眷,甲板上还有未曾收拾干净的残羹剩饭。
夏弦上船的时候,仆人正在搬走桌子,可能是夏弦的动作太快,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搬运干净。
富态中年人带着家眷鞠躬:“夏文绝请。见笑了,下人动作太慢,没来得及收拾干净。”。
他的脚步很快,带着夏弦到了船舷,送上连接两船的桥梁,叫道:“夏文绝来了,让开让开……。”
再下一船,这一次到的是渔船,很大的渔船,专门用来捕捉水妖的渔船,上前的是几个秀士。看到夏弦,一样恭敬的作揖行礼:“夏秀士请,后面让路……。”。
走过一艘艘船,夏弦似乎看到了一段段人生。
有渔夫的小船,老妻鬓发发白,提着鱼干,朴实的想送给他,他只是收下,离船的时候,留下了身上的所有钱财,一两银子。老翁追之不及,只是站在船上叫:“夏秀士来了……。”
也看到了画舫,上面的姑娘看他,就像是在看一件绝世珍宝,恨不得以身相许。那是夏狂士呢!他为了一个瞎眼的女孩,闯上醉风楼五楼,最后带着美人归。
哪个少女不怀春?夏弦无疑是她们眼里的痴情男子,为汝不顾一切。
那些柔柔的目光,看的夏弦心惊胆战,她们好像一群狼,自己则是洁白无助的小白兔。他加快脚步,表面沉稳,心中却有几分胆战,后面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嘻嘻……,夏秀士来了,大家让让啊!”
一艘艘船,他走过,他看过。花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终于走到港口前。那位维持秩序的官员条件反射般开口:“夏秀士来了,让路……。”
叫到这里戛然而止。眼前只有港口,已经没有船,下了船,就能直达南都。他摇摇头:“夏秀士,请。”
“请。”
夏弦内心说不出什么滋味。
遥想当初初至南都,一样有人在船上叫着:“……让路……”。仿若是昨天发生的事情,犹在眼前。自己被人叫做“夏狂士……。”。
今天一样有人叫着“夏狂士来了,让路让路……”。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那时候是厌恶,现在是期盼,带着一种“你一定能行”的感觉说话。
夏弦上了马车,对满江行船拱手告辞,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只有车夫一抖缰绳:“走!”
马蹄达达,马车向南都走去。夏弦看着南都,心里第一次认识这个国家:“南都,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