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易当日喜服在身,确实是在迎娶的路上。
苏地裂崩之后,苏地尊主不管娶几个女子,都只生一子,无女。只在苏木易他爹这一代多了花三一个女儿。但严格来说,花三也不算是打破九天之上的人与苏姓立下的“规矩”。花三是皇吾吞玉所化,生生在皇吾的肚子上剖了个口子拉出来的,也不算的是尊后生的,这玉还是来自九天的。
花三诞下之后,照规矩是要进太庙、拜太祖的,但皇吾与荣嗣顾忌若遭外人知晓花三并非是凡人女子所生,恐怕生事端,一直不报。但也不隐瞒花三的存在,对外说是荣嗣家一个女子所生,身份卑微,所生之子上不得苏姓谱。
因比照前几代苏姓尊主,多了一个子嗣,还是少见的女儿,乃是一件大事,礼部三番四请,来催促皇吾报花三的名字,好放到苏姓谱里头,呈天下万民共尊共敬。但皇吾不理,拖了近一年,听说那二殿下都能跑能跳会说话了,礼部更是焦急万分,接连几本奏折递到苏木易那处,请苏木易出面,叫皇吾带二殿下到太庙给列祖列宗上香磕头,将名字记在苏姓谱中。
但礼部这接连几奏,苏木易也很为难。自继了正统之后,苏木易一年到头也不太见得皇吾,听闻皇吾整日在行宫中饮酒作乐,常常酩酊大醉,醉得厉害了就痛呼尊后的闺名,阵日萎靡,没有一丝精气神。苏木易是借着尊后家引的党争硬是将皇吾从位子上赶下去的,虽是亲父子,以往他不讨皇吾喜欢,两父子也是生疏得很的,若是放在战场上来说,党争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决,他这头借了别的力量,用了别的诡计硬是赢下了,总归是有些叫人也叫自己不齿的,两人这父子关系本就疏离得很,这一来便变得更尴尬尴尬起来。
即位两年多来,苏木易也多次去给皇吾请安,要行孝道,但是没得一次能进行宫的门,皇吾那处总有多种理由搪塞他,不见他,叫他只能在行宫之外跪地行礼三拜,高呼“儿子来见父亲了”,再时时送些珍奇宝物孝敬皇吾,但是一一都被退回来了,说是皇吾信了佛,随法华寺的主持清修,大彻大悟,不该被俗世玩物所累。
都是些敷衍至极的废话。
花三刚生下来的时候,听闻行宫中生下一位二殿下一事,还是个女儿,苏木易心里也是高兴得很,想着都是血缘兄妹,他要去看妹妹,不是去看皇吾,皇吾总不会还将他拦在门外。便兴师动众准备了一堆要赐给二殿下的珍珠玛瑙、黄金白银以及民间孩子爱玩的小玩意儿等,浩浩荡荡上门去了。
还是被拦在门外。
只说是,小殿下新生,不好见外人,免得被邪祟侵袭惊扰了。
苏木易想,孩子不过才生下两三日,言之有理,待满月再来。
于是仍旧照往日在门外磕三个头,高呼“儿子来看父尊了,愿父尊身体安康!祝妹妹喜乐平安”,便带着行宫的人没收下的一车车东西回去了。
等到满月,还是被拦,说是小殿下身子羸弱,如今仍旧是腊月,天寒地冻,不好抱出来给苏尊行礼。
苏木易急急道:“一个小娃儿,倒也不必跪拜我,只叫我看一眼长得什么样子便成。”
回话的人跪在地上道:“小殿下乃是早产,受不得外头一些惊吓,若是见得生人,免不得又是一番哭闹。前日里因被屋檐上外来的山麻雀所惊,大哭了一日,谁都哄不下来,夜里还发起了高烧,叫行宫里的太医忙了一日,今早才略略好些了。奴才斗胆,请尊主另外寻个日子再来,或是奴才与太尊禀告一声,等到开春,天气晴好的时候,叫人将小殿下抱给尊主看一看。”
苏木易有些发愣,想着此前底下报的是足月生的,怎的又变成了早产儿。但他那时候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未曾临幸或娶亲,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那奴才说是,便是了。当日那一车车的赏赐又原封不动带回来了,苏木易道开春之后将在围场大猎,邀请百官及百姓参加,共贺二殿下诞生。
那奴才明明应下了,但苏木易等到开春,万事都备好了,亲自去请,行宫那头又说,二殿下前日里因喝了染了风寒的奶娘所产的奶水,上吐下泻,一个才百日的婴孩,实在无法应付围场猎宴。
又推脱掉了。
苏木易少年心性,想着自己是苏地至尊,不过是要见一见自己的妹妹,居然几次三番地遭人拦下了,至今连妹妹是个圆的还是个扁的都不知道,当下便大发怒火,抽了一旁苏奴的刀,跟苏奴及同来的朝堂军等一起,将行宫门口看似松散的一圈朝堂军出身的守卫打得是七零八落,自己趁着一干朝堂军拖住了守卫及后援的时候,与苏奴一起提着刀冲到了行宫里头。
但不曾想,行宫外头虽然松散,只由一支朝堂军出身的守卫护卫,内里的守卫却是十分森严,都由荣嗣的荣家军把手。
但苏木易也是自小习武的,师从名家,底子好,功夫不低,那苏奴也是在吃人的战场上混着长起来的,二人当日合在一起,同心协力,所向披靡,行宫内不过百的荣家军抵挡不及,又碍于他苏尊的身份,竟然就叫苏木易这么持着刀,一直打到了花三所在的南山殿。
伺候的宫女和奶妈子们看着满身满脸血的苏木易持着沾血的刀子凶神恶煞一般踢了门闯进来,在殿中前后各处寻找,一路甩着那带血的刀子,甩上头的血迹,又曲臂将刀子上的血在衣袖上擦干净,并轻而易举找到了抱着小殿下藏身的奶娘,吓得乱成了一团,尖叫连连,纷纷护在了小殿下前头,一个个张着手臂,仿佛护雏的母鸡。
苏木易冷笑,也不管对方是女子,也不需怜香惜玉,或是用刀吓退,或是一脚踢开,将那七八个宫女和老妈子解决了,最后只剩的一个吓得双腿软倒跪坐在床榻边,还紧紧抱着小殿下瑟瑟发抖的奶妈子。
苏木易只觉得欣喜,一脚踏在小殿下的床榻上,困住那抱孩子的,扔了刀子,要伸手去抱花三,又见自己双手和双袖满是血污,使劲在身上干净的地方擦干净了双手,索性又将外袍脱掉,卷成一团,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将脸擦干净了,再硬将奶妈子的手掰开,将她怀里的花三硬抢了过来,小心翼翼又轻轻柔柔地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