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良才看了坐在那没动静的霍不凡,不得不过去扶起邓荣华几人,道:”各位节哀顺变,相信赵教授在天有灵,更希望你们能够放宽心送他走。”
”滚你娘的!这是老子的老师!老子就是要哭!就是要哭给他看,要让他闹心!”苗一科突然破口大骂:”好端端的,非搞什么苦肉计,有什么好搞的!你倒好。一蹬腿走了,我们呢?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我,我……”
苗一科骂着骂着,突然咧开嘴嚎啕大哭:”你个老头子走了,以后还有谁骂给我听……我,我他吗不痛快啊!”
一个五十来岁的人,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着实有些滑稽。
可是在这一刻。没有人敢笑话他,哪怕站在灵棚外,听着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都能感受到苗一科内心的痛苦。
苦肉计是赵永安主动提出的。其实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是癌症晚期,正因为如此,才希望能够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传承者。
也许很多人会觉得,一个真正无欲无求的文人,不应该想着势力接替,这不符合人设。
但赵永安并非一个纯粹的文人,他是个有大智慧的老人。
自己这一生,桃李满天下,如果说有什么人设,那就一定是教出了无数有钱有权的学生。
庞大的关系网,不是赵永安自己想要的,而是别人强加给他的。更准确的说,老天爷让他拥有这一切,哪怕你不想也没有办法拒绝。
这样的关系网中,牵连着无数人的利益,赵永安自己可以不用,但他必须给这张网,找一只能够维系下去的小蜘蛛。
否则一旦网烂了,或许没有主导者,便会引发一系列的麻烦。
与其说赵永安是给自己找衣钵传人。倒不如说,是想找个人帮忙控制自己的学生,不让他们因为失去老师的约束,做出太多无法无天的事情。
从这点来说,霍不凡倒像个代课老师。
苗一科在那边哭天抢地,最后被尚全明拉到一边去了,而邓荣华则走到霍不凡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或者说审视着他。
老师选的这个人,他们几个没有调查过,因为那是老师的选择,作为学生,应该接受,而非质疑。
但霍不凡上次去找苗一科的事情,几人都听说了,从那件事来说,霍不凡还是很合他们胃口的。
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能做到这两点很好。
赵永安挺胸抬头一辈子没给谁弯过腰,他们自然不希望老师的衣钵传人破坏这种姿态。
邓荣华的审视目光。让宁雪晴有些紧张,她知道眼前这位是很有来头的人,不是自己这种刚刚起步的小商人所能比拟。
可能是察觉到她的不安,霍不凡抬起头,道:”看够了吗?”
邓荣华似乎没想到,霍不凡说的第一句话,是呵斥。
他没有生气,只在一怔后,道:”既然董律师还在这,说明你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不过有件事需要和你说清楚,老师的所有遗产中,还包括我们这些人组成的关系网。这份遗产,不能放在明面上,但你必须知道,你继承了老师的遗产,以后就是我们几个的小师弟。不管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我们,任何问题,我们都可以帮你解决。”
邓荣华的声音,属于那种比较稳重的类型。配合这无以伦比的自信,更给人一种重如泰山的安心感。
灵棚外很多听到这番话的人,都面面相觑,随后满脸的羡慕和懊悔。
原来给老教授办后事,还有这么多的好处?
几个亿的遗产也就算了,竟然还能得到邓荣华他们的帮助?
这几人的本事,国内有谁不知道?也许单个看起来并不算太厉害,但集合起来的力量。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忌惮。
否则的话,当初小道消息说赵永安要找衣钵传人,也不会有那么多大家族大企业的人屁颠屁颠的跑来讨好了。
现在所有的好处,都被这个只是帮赵教授浇几次花,种几次菜的人得到了,真是让人后悔死!
早知道如此,他们都得抢着干啊!
这些人哪里知道,赵永安背负几个月的嘲笑。也要把身边人清理干净的原因,就是想把像他们这样投机取巧的家伙筛选掉。
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此,有些人得到天大的好处,也并非完全靠运气。他们在之前做过的努力,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的。
其实在邓荣华说话前,霍不凡就已经大致猜到了这一切。
以他的智慧,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端倪呢。
倘若真的师生闹掰了,苗一科他们能哭的如此伤心?
这一切,都是个局。
事后觉得挺简单的,可在当时入局者迷,又有几人能真的看清。就算是霍不凡,不也一样相信了吗。
说实话,邓荣华所说的事情,霍不凡要是内心没有半点激动,那是假的。
他当初接近赵永安,其实也有主动讨好老教授的意思。想借这位的影响力来帮自己更快的进步。
只不过他的功利心不像别人那么强,所以就算赵永安表现出一无所有的样子时,他也没有因此离开。
因此除了个人影响力,赵永安的人格魅力也很受霍不凡的敬重。
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可在一瞬间的激动后,却又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反而内心愈发的沉重起来。
老教授的这份遗产,实在太重了。
他哪里是给自己一份大礼。简直是将一生所有都托付给了霍不凡。
这样的压力,即便是曾经的希望之星,也会觉得负担太重。
而且得到的越多,霍不凡就越觉得难受。
他现在真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昨天晚上明明已经感觉到不安,为什么就是不能回头呢!
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要觉得第二天来也不会晚!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水晶棺材前的遗照。
赵永安的脸庞,保持着永远的微笑,他的笑容显得那么可亲,那么平和。仿佛这世界万物,都是他的孩子。
用所有的力气,拥抱着这个世界。
但走的时候,却是独自一人。
霍不凡无法想象,老人最后的那一刻,有多么的痛苦。
死亡,全世界所有人都惧怕的事物降临时,却没有一个人陪在身边,无论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极其悲惨的事情。
而自己,明明可以让他不需要这么悲惨,却错失了机会。
就算昨天晚上走了,如果今天早上没有去公司,甚至没有为了和王禹行联系上,在股票市场中耽误那么久,也许还来得及送老人一程。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那么多如果,错过就是错过了。
只不过这些如果,代表了霍不凡的懊悔和悲伤,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接受老人的遗产。
任何遗产拿在手里,都像巴掌一样打在他脸上。
也许在别人看来,他是唯一一个真心对赵教授好的人,在教授最困难的时候,依然不离不弃。在无人关心的时候,主动为老人操办后事。
可霍不凡自己知道,他错了。
大错特错!
所以,他看向邓荣华,道:”我没有资格成为赵教授的衣钵传人,也没有资格做你们的小师弟,所以,就当这一切没发生过,我……”
”你他吗再给我说一句!”苗一科突然发疯似的冲过来,一把揪住霍不凡的衣领子,骂道:”老师为了今天,连癌症晚期都不敢告诉别人,他辛辛苦苦布置这一切,为的就是能留下一个传承。现在你跟我说,你不要?你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子现在把你脑袋拧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