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堵是北京的交通给人们的最普遍的印象,不过周一到周五的工作日,在一天中的部分时间段,市区的道路还是会有规律地呈畅通状态。此刻接近晚上八点二十,轰轰烈烈的晚高峰已经过去,夜生活迷恋者们的夜潮尚未掀起,夜色渐深,东四环内的一条马路上路灯迷离,车流稀疏,那挂着假牌照的黑色桑塔纳无精打采地转动着车轮,笨拙地爬行着。
开车的是刑天,今天趁着倒休,天还没亮他便驱车前往山西省内离北京最近的一个城市,那儿有另一家列在他提交给愚公的可疑目标清单上的无照精神病诊所。
都知道夜间开车比白天更辛苦,特别是天黑以后的车灯闪烁会给司机的双目造成刺激与错觉。眼睛有一点儿难受的刑天隐隐有些倦意,握着方向盘却不敢放松。“今天又白跑了一趟!咳咳……”他蓦地吐了一句。其实这才是令他此时从心底感到疲惫的最重要原因。“这帮开黑诊所儿的!也不像什么‘美食一条街’、‘服装一条街’,还有那个物流儿一条街似的,搞个‘黑诊所儿一条街’!”他在心中继续抱怨着。清单上的黑诊所散乱分布在各处,即便是同一城市中的,相距也不近。新的行动启动以来,刑天工作之余照着清单一家一家地化名暗访,今日方查到第四家,行程不用细算亦知已创加入小组后单次行动之最,却真的像但丁说的成了大海捞针,还一无所获。但目前不是泄气的时候,几次遇见红灯摘成空挡,他便断断续续地盘算起了下一趟去河南的事项。
“地铁站就在前面,你看哪里方便靠一下边把我放下就行了。”副驾驶座位上坐的是刑天带去的“病人”——卓吾。尽管白蛇主动请缨,刑天、愚公都决定将另外一个“表演”机会留给了但丁的铁哥们儿,当然卓吾本人也希望如此。到今天为止,他给刑天当了侄子、外甥各两次,前两次“患”的是焦虑症,上次和今天则是抑郁症。对于不曾雕琢过演技的卓吾来说,这两种病人冒充起来难度较低,何况他的定位是轻度或中度的患者。他婉拒了简爱准备从图书馆帮他借有关的医学书籍的好意,只在网络搜索引擎中分别输入了这两个名词,选了结果中排得靠前的几篇文章读了读,便装模作样地随着刑天出马了。
“嗯,”恰好又要停在路口等着变灯,刑天点点头,指了指卓吾身前的储物匣,“把那盖儿开开,那两张盘拿回去看去。”卓吾不明所以地打开储物匣,一眼看见了最新上映的《x战警》和《变形金刚》的盗版盘,还有两张却是正在热播的穿越宫廷剧和韩剧。刑天还好这一口?卓吾嘴角的笑意一掠而过:“谢了,刑天。”“哎,不是那两张,是那俩电视剧的!”刑天见他只管抓起那两张大片的盘,忙挥着右手道,“那俩大片儿你要想看,等我看完了再给你。”说话间,前方的灯绿了,刑天又得专心看路况。卓吾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个……刑天,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那种电视剧我……不太爱看。”“你不爱看给白蛇看呗,本来就算是你送她的。”
卓吾闻言一惊,扭脸看去,发现刑天刚刚坏笑过。“这会儿她做了一桌子菜正等你回去呢吧?”前任刑警目不转睛地问。“你误会了,”卓吾又看向车窗外,“她不在我家。”
黑色桑塔纳好不容易才在离地铁站两百米远的地方觅得一个空位,熄了火,刑天匆匆到马路对面买了煎饼和肉夹馍回来。“垫补点儿吧,保险起见,就不开车里头的灯了。咳咳,你能摸黑儿走道儿,也能摸黑儿吃东西吧?”“白蛇跟你说……说了一些我和她的事是吗?”看着刑天大口开嚼,卓吾也感到肚子在咕噜,手里捧着香喷喷的肉夹馍,却是一口也咬不下去。“那天开完处分大会,我看见她原本想追着你走的。”刑天吞下一口煎饼,郑重地说,“告诉你吧,还是我鼓励她主动去找你的呢。那天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儿,她都没跟我说过一句。”“难怪你以为她和我住在一起。”“哦?那你们……”
卓吾看不到刑天脸上的担忧与不悦之色,但也体味到了他的心思。“我们还在相互了解。每礼拜不管有没有小组的事,我们都会悄悄见面,要么在她家,要么在我住的地方。我们一起吃饭,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那你不知道她爱看什么电视剧?”“呃,每次问她想看什么,她都说无所谓、随便,我就问她想不想看电影,她说看,我就换到电影频道。没电影的时候,她就陪我看看球。”“你啊!”刑天指了指他。“好了,我知道了,多谢。今后陪她看电视剧,这个好找。”卓吾发觉自己似乎太粗心了,“刑天,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们的这种交往方式……我是说,我们可能得慢慢尝试,是合是分都不会是闪电式的。我们心里头都有自己的疙瘩,虽然无关彼此,可相处中至少我的还不能完全甩开。”“你们俩的事儿,你们自己照着合适的法子来吧。”“我知道,只是我一直觉得你就像白蛇的父亲,所以这些话还是该和你说说。”“别抬举我,咳咳……他爹我是够不上的,但我也盼她有个好归宿。所以你要是亏待了他,别怪我到时候儿不讲‘同事’的面子!”“我明白。”“明白就好,吃完早点儿回家歇着吧。”
两人均沉默下来,咀嚼着各自的食物。刑天回忆着当天处分大会前后他和白蛇的简短交流,卓吾则在犹豫,是现在把那个想法告诉刑天,还是闷着声离开:既然把我和白蛇的事都说了,这事不妨也跟他交代了,商量商量看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