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豹营的步卒,宋青云一做就是二十余年。
二十年来,他几乎每天都在跟北荒的蛮子们厮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他竟像是交了鸿运似的,一直活了到了最后。
在这个过程中,他渐渐由一位新兵蛋子磨成老兵,把自己完全融进了虎豹营里。
那些曾欺辱过他的老兵,后来在一次次的出生入死中,跟他结下了比亲兄弟还难以割舍的羁绊。
从前宋青云是真的恨他们,后来宋青云也是真他娘的爱他们这帮泥腿子。
到整个虎豹营死得就剩他一个独苗时,到他的退伍的多年后,他一直很怀念这帮泥腿子,恨不得早点下去找他们喝酒。
五十岁那年,他瞎了个眼,瘸了条腿,终于退伍,离开了虎豹营。
他曾经盼星星盼月亮盼着离开虎豹营,可真到了这一天,他一个五十岁的糙老爷们儿,竟是哭得“梨花带雨”。
他想留在这里,一开始,这个念头还没有那么强烈,可当他卸甲归家,回家才种了不到一个月的地,便又开始盼着回归军营了。
这种企盼随着时间的流逝,非但没有淡去,反而越发地强烈。
离开那监狱、甚至是地狱一般的虎豹营,他确实重获了自由。
可他宁愿不要这种自由,因为他根本无法适应这种自由,反而无比眷念曾视为地狱的虎豹营。
然而他并不傻,他清楚得很,像他这种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的糟老头子,除非是到了战事吃紧的关键时刻,才有那么一丝希望回到虎豹营去,否则人家凭什么浪费银子养他?
他只好憋住这回虎豹营的念想,努力适应着重获自由后的躬耕生活。
这一年,宋青云已是五十五岁,北魏忽有许多百姓南下逃难,而他也终于接到了军营那边的召回令。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卒当即收拾好了行囊。
北上,逆行。
边疆烽火已起,正是杀贼之时。
……
张箫回到了现实,感觉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极为漫长的梦,醒来后讲学已经结束。
从故事里回到现实后,他赫然发现自己的气府内已凝聚了不少的浩然气,现在正在进行一个类似于塑形的过程。
他于是内窥了一下自己的仙葫,想瞧瞧里头那本《浩然》。
“我的天!”
张箫惊了,只见那《浩然》如今已只剩下书皮以及最后的留白页,所有的内容皆已化作了浩然气,吹进了他的气府。
“这太离谱了!”
他不禁感慨,心说我游览了那么多名山大川、江河湖海,赶过那么多的路,结果聚的浩然气还抵不上听柳先生这位名宿的一次讲学……
其实他有所不知,像柳紫毫这等名宿,大概率只有天下九大书院那种层次的学子方有机会听到他的讲学,可见其珍稀程度。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付出同等的努力,天下九大书院的学子所收获的也往往比靠后的那些书院的学子多得多,更可怕的是,前者往往还比后者更努力,甚至努力得多。
“叮!检测到宿主儒道修为破境,踏入‘读书人’之境界,正式成为一名儒家修士,拥有‘明眸夜视’、‘唇枪舌剑’之神通。”
随着太虚幻境中那道声音的提醒,张箫发现自己的气府内,磅礴的浩然气渐渐凝聚成了一本泛着金色光芒的金书,上头一个字都没有。
“这就是传说中的‘浩然书’?呃……咋是无字天书,什么都没写?”他心里颇为纳闷。
好在太虚幻境中的那道声音会给他解释。
“从‘读书人’境界踏入下一个‘贤人’境界,须积攒足够的功德,每一次积攒的功德,都会记录在‘浩然书’中,当这本无字的‘浩然书’写满功德后,宿主便会成为‘贤人’。”
“那我要怎么才能积攒功德呢?”张箫暗暗发问。
“诛杀对神州大陆人族有害的妖魔鬼怪、为神州大陆的人族抵御外族入侵、教书育人……总之,只要能为神州大陆的人族做出贡献,皆可积攒功德,贡献越大,则功德越多。”
张箫不禁微微点头,大致明白了儒道“读书人”这一境界该如何修炼,心说这儒家的屁股坐得蛮正的啊,竟要通过这种方式提升自己的修为,当真是求一个“学有所用”啊。
“先生,感觉故事还没结束啊……”有学子小声嘀咕道,意犹未尽。
“故事确实还没有结束,现在那位宋青云先生,正在我神州大陆的边疆继续书写自己的故事。”柳紫毫道。
“继续书写?”一些学子心下甚为惊讶,没想到柳先生所讲的这个故事,竟是真人真事。
“嗯,这位宋青云从前是我早年的一个学生,那时我还只是位‘贤人’,虽说他禀赋有限,但学习颇为刻苦,因而我对他印象颇深,前几日我过来讲学时在路上砰到了他,他变化很大,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并捎了他一程。
这故事,便是他亲口和我诉说的,现在,他已回到虎豹营了,说不定现在就在战场上和那些蛮子厮杀。”柳紫毫解释道。
北魏边疆近来发生战事的消息,张箫过来北魏时已经听过不少,据说袁飞将军才归隐不久,北荒大陆的凛冬帝国便立马开始袭扰山海关了。
而且风源、黑岩、炎阳帝国也是蠢蠢欲动,甚至有人说它们已派出了自己的军队驰援凛冬帝国。
讲学既结束,柳紫毫朗声总结道:“今日这一场讲学,我是顺路而来,顺便为之,本来是准备借着这边关景象,给诸君说解几首边塞诗,但宋青云的亲身经历实在令我印象深刻。
我便换了想法,把他这数十年的边军生涯说与诸君听,这可比仅仅读懂几首边塞诗要印象深刻得多。
我讲这个故事,并非是苛求诸君投笔从戎,而是希望诸君切勿因学文而舍弃武德,更不可磨去了自己胸中的那一股子浩然气。
须知我辈读书人,手中不仅握有一杆笔,更应握有一柄剑,笔不可平之事,拔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