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二十)寰宇间琼玉唤魔皇 玄阳城天剑显神威
京都玄阳,城北,怡春院。
李白狮身周飘浮着密密麻麻的签文,素手轻伸一探,秀指轻移,露出签底“下下”二字。
身周的签文次第飞回桌上签筒,李白狮抬眼看向坐在桌对面的老人,朱唇轻启,出声说道:“下下之签。这一局,你们似乎压错了注。”
对面之人笑容依旧,并没有接茬才色双绝的话,反而仔细盯了盯签筒,评论说:“材质上佳,可惜雕刻差了不少功夫。”
李白狮也不恼,不甚在意的将签筒朝旁一放,道:“在雕刻大家欧阳奇眼中,天底下又能有几样工艺品能称得上一个好字?”
欧阳奇失笑道:“掌管楼外楼赤之天枢的赤魂,才色双绝李白狮藏品万千,随便挑出一件,都能令老朽大开眼界。这番说辞,当真折煞老夫了。”
李白狮咯咯娇笑,继而望向窗外,道:“欧阳大家,而今的京都玄阳可是有多出好戏正在上演。卦已卜,签已抽,若无别事,妾身可就不奉陪了。”
既然主人已经送客,欧阳奇自然没有死皮赖脸留下的道理,主动起身,抱拳一揖道:“多有劳烦,老夫告辞。”
也不知静候在李白狮身旁的盲聋哑女子是怎么知道客人要走,乖巧的上前送客。
迈出怡春院大门,欧阳奇终于深出口气,与楼外楼打交道,而且是与掌管楼外楼七部之一赤之天枢的北斗赤魂打交道,上宛城雕刻大家并不轻松。
见守候在外的独子迎了上来,欧阳奇笑了笑道:“如你所料,下下之签。”
也不知这一对父子到底找李白狮卜了什么签卦,询了什么天命,明明抽中下下之签,却尽是喜上眉梢的模样。
欧阳志点了点头,仰首望了一眼怡春院斑驳落漆的牌匾:“古之遗,为今之萌,亦为今之蔽,东风已起,当借时局动荡之势,成破而后立之功。”
这一句话,欧阳志说得幽然迷离,不太像是跟父亲欧阳奇所说,亦不太像是自言自语。
笑了笑,欧阳志朝父亲笑道:“爹,你先回。孩儿尚有一事需要处理。”
欧阳奇凝了凝眉,没有多问什么,点了点头,交待道:“京都已乱,多加小心。”
“爹,你也一样。”顿了顿,欧阳志沉吟道:“西城门,吕字军死字旗正与慕容军大雪骁骑展开巷战,东城门,隶属六大将军之首,稼轩大将军的浅川陌刀甲同样与大雪骁骑隔玄苏大运河对峙,无论是辛剑诗还是唐曼蓝,数十丈宽的玄苏大运河都并不能成为两军对垒的壁障,冲突的发生只是迟早。好在,无论皇室一方亦或陆连一方,都有意无意的放过了南城门。而且今日,三万虎卫并没有再出现城中,诸多豪绅富贾、高官家属甚至能够进入紫禁皇城去的重臣都已经出城逃离……地窟秘室已经不能保证安全,爹,如今的玄阳已非善地,接下来的事,就全权交予孩儿吧。”
向来信任儿子的雕刻大家郑重的点了点头,思虑一番后,叹息道:“上宛城暂时是不能回的。”知道儿子想要在京都乱局中寻找破而后立的契机,必定凶险万分,欧阳奇眼中盈满担忧,复杂续道:“离京以后,我会直接下至江南。志儿,爹在苏杭逍遥客栈等你。”
眨了眨眼,欧阳志摇了摇头,翻手从空间灵宝中掏出一物,递向欧阳奇道:“爹,你到留邺武侯府等我。”
欧阳奇接过儿子所递之物,好奇道:“武侯将令?”接过以后来回打量过一番,发现并不是预料之中的武侯将令,而是一枚玉材品质中上,雕刻功夫却实在难以入流的随身印鉴:“好……好丑的印章……”欧阳奇不掩嫌弃神色,翻转印鉴底部,看到了“石念远印”四字。
欧阳志意味深长的笑道:“相信我,在如今的武侯府,这东西比武侯将令还顶事儿。”
欧阳奇将信将疑的将印鉴收好,左右打量了几眼空无一人的巷弄,混乱暂时还没有蔓延到城北,深深望了儿子一眼后,雕刻大家好不容易用一副详装畅笑替换掉担忧神色:“那我就去找我那毛姓故友好好叙叙旧,志儿……保重。”
目送父亲离去,转过巷口以后,欧阳志转身走向怡春院对面的巷弄高墙,仰首看向墙头。
不知何时就早已坐在那儿的少年优哉游哉的晃着腿。
“欧阳志见过世子殿下。”欧阳志抱拳揖礼,曾经的示好谦句已成既定事实,少年而今已是货真价实的下任候爵。当然,虽然荣获的是世袭罔替资格,可当一切尘埃落定时,封号到底是不是武侯尚未可知。
“对弈之事,有胜、负、和三种结果。我老子曾对和棋做出评判,说是没有人赢,那就都输了。”石念远跃下墙头,站到欧阳志跟前,先是朝颐园北海的方向望了一眼,而后复重新看向欧阳志笑道:“我到现在都坚信李煜唐会在这场对弈中胜出,可是越是收集到足够的信息,对此间事的来龙去脉了解得越深,就越觉得,这一场鹬蚌相争,没人能做得了渔翁,包括你我。”
察觉石念远在措辞中所说的是“你我”而非“我们”,欧阳志尴尬的笑了笑。而对于石念远的关于鹬蚌渔翁的定义,欧阳志并没发表任何看法。
石念远将趴伏在脑袋上的雪白小狐狸抱到怀中,温柔抚摸:“走吧,你我……不,我们该开始干活了。”
“呀!找到了!”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从半空现出身形,看到石念远与若湖之后,径直飞掠过来。
本想一头扎进石念远怀中,奈何石念远怀里正抱着雪白小狐狸,瓷娃娃急停在石念远跟前,指了指上方天际,出声幽怨道:“大阵已经全力运转,完全限制了出入,刚才阿瑛一头撞到灵禁上边,好疼……”
石念远愣了一下,丹凤眸子一凝:“南城门也封闭了?”
“早上起来,面向太阳……”阿瑛眨了眨灵动大眼,转过半圈,口中呢喃有声:“前面是东,后面是西,左面是北,右面……是南……唔,就是南城门,在阿瑛就要进来时关掉了……”
石念远与欧阳志对视一眼,各自思绪纷转。
忽然醒悟到思考盲区,石念远看向阿瑛愕然问道:“阿瑛,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蓝带我进来的呀!”阿瑛理所当然的回答,而后忽然“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见到石念远与若湖太过激动,忘了身后还坠了一个精致可爱的小跟班,猛一下回转过身,阿瑛却没看到胤忌深蓝的身影,咬起手指头不解道:“咦……小蓝呢……”
……
紫禁皇城,御书房。
京都玄阳已经出现巨大变故,李煜唐却正平心静气的批阅这几日由于慕容陆造访夜谈而拖下堆积的奏折。
梅、兰、竹、菊四宫娥尽候在旁,也像根本不知道京都乱局一般,一如往常的润笔研墨。
四宫娥都能轻易发现,堆积三日的奏折其实并不多。至于其中因由,能服侍在君王身侧,纵然根本没有半点官职实权,四宫娥亦非寻常之辈,自是通过各自渠道得以了解。
除去梅、兰、竹、菊四宫娥,巾帼治丞上官昭容亦正襟守在桌案前方,一直保持略微躬身的姿势。
圣上批阅完所有奏折的情况,实在少见。
李煜唐长身站起时,批阅完成的奏折被上官昭容抱起。
“婉儿,辛苦你了。”李煜唐丹凤眸子的视线游移到上官昭容那张丑陋面容,若有所指的续声问道:“有十六年了吧?”
上官昭容先是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李煜唐话语所指,莞尔道:“圣上记得如此清楚,婉儿受宠若惊。”
李煜唐扭头望西南,御书房的壁画阻挡了天子投往颐园北海的视线:“这一次,武侯爱卿想必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侍奉君王多年,除去汇报政务外,上官昭容其实极少有机会与李煜唐搭话,毕竟君臣有别。
上官昭容眉眼一黯,掂了掂抱在怀里的奏折:“圣上,臣下先行告退。”
李煜唐浅笑摆了摆手。
离开前,上官昭容满含深意的瞥了站在李煜唐右侧的竹、菊一眼。
待得上官昭容离去,李煜唐看着未堆奏折的桌案,李煜唐不由怔了一瞬,摇头失笑。
扭头看向左侧两名宫娥,那二人分别是曾经大周后周娥皇与小周后周嘉敏的贴身丫鬟,尽是自幼守在大小周后身旁,绝对可以信任之人,李煜唐轻声道:“雪梅、幽兰,退下去。”
“是,圣上。”雪梅与幽蓝双双欠身应承,次第离开。
而留下之人,已然预感到了什么。
在李煜唐将目光投来时,青竹与雏菊双双跪伏在地,一声不吭。
李煜唐坐回椅塌,垂目看向跪在地上的剩下两名宫娥,见二女都没有丝毫颤抖,面露慰色。
“青竹,来到鸣雷多年,感觉如何?”
闻听天子问话,青竹将五体投得更为贴地:“回圣上的话,奴婢……奴婢……”
见来自高弥的女子支吾难言,李煜唐并未刁难,复出声道:“雏菊,上宛城亦是朕之故乡,感情甚深。若有朝一日能回上宛,你便跟欧阳仕说,让他安排你到朕的故居去,帮朕清扫打点。无论朕将何去何从,这点面子,欧阳仕想必会给。”
听出天子话中深意,雏菊重重叩首三下,额头见血:“谢主隆恩。”
“都退下罢。”李煜唐眉眼之间盈上深深疲惫:“朕刻意留出南城门,慕容爱卿却故意封死,那么多年了,还是那么不让朕顺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