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他有些怀疑是不是陛下在深山里太过压抑,出现癔症了。
察觉到他异样的目光,杨广瞪了他一眼,冷哼道:“房玄龄传来消息,宇文化及在江都兵变,缢死了朕,公然造反了。”
来护儿心中一沉,脸色大变。
“乱臣贼子!”
四字脱口而出,一瞬间,来护儿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上柱国大将军。
只是……
这股气势很快就湮灭了。
来护儿又重新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工总管,他苦笑着看着杨广,道:“陛下,许牧的预言,真的兑现了,那陛下当日的话……”
杨广瞥了眼他,没有回答。
恰在此时,四五个六七岁的稚子路过,传来一阵嬉戏声。
“不对不对,你说错了,是人之初,性本善!”
“那下一句呢?”
“我哪知道,我这还是听象山说的,他现在可是夜校大学堂的大才子!”
“快点快点,这个月大学堂又要报名了,我祖父让我也去试试!”
“啧啧啧,你以为你是凌象山啊!”
“那可不一定,我可是向杨公祈过福的,他会保佑我的!”
……
一群稚子七嘴八舌,从路上小步跑过。
听着他们的议论,来护儿摇头一笑:“主……许牧搞的那个大学堂,看样子效果不错,现在万民城的百姓,上到老叟,下至小儿,都知道人之初,性本善了。”
杨广的脚步忽然一顿,抬起头,原来……不知不觉,他已走到了他的生祠外头。
现在的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两条路。
一条是那渐行渐远的帝位,一条……是善良淳朴的百姓,以及他亲手搭建的万民城。
他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抉择了。
另一边,卢楚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当即嚎啕大哭,披麻戴孝,整个人都要哭晕了。
最后,还是在王通的安慰下,才缓了过来。
……
江都。
许牧正悠闲地躺在裴府的院子里晒太阳。
“也不知道老杨知道他死了的消息会作何感想?”许牧心中想着。
至此,老杨的威胁基本解决了。
就算他还活着,天下人,也不会再有一个人承认他还活着。
宇文化及不会,杨浩不会,甚至连他的另外两个亲孙子,杨侗和杨侑都不会。
他们都被各自背后的利益集团绑缚着,天下……已经不需要杨广了。
而万民城,非常缺一个市政规划司司长。
“希望他和卢楚能够尽快转变转过,老老实实给我打工。”
许牧轻叹了一声,杨广若是“死了”,他想要的许多人才,就都能够毫无负担地加入万民城了。
而如今的江都城,还在宇文化及,或者说骁果军的统治之中。
全城依旧在戒严。
只许进,不许出。
在风声稍松之后,王昭带着几个铁浮屠亲卫,进入了江都,也居住在裴府,就近保护许牧。
“许大郎,老夫二人都七十多岁了,晒太阳还情有可原,你年纪轻轻,为何在此荒废学业,还不去读书?”
裴府的院子很大,大到可以摆下三张可以摇晃的躺椅。
在许牧左侧,躺着的裴蕴扭过头,不悦地盯着许牧。
他还在记恨许牧给他泼脏水的事。
而在许牧右侧,则是悠哉游哉的裴矩,闻言,在躺椅上的他舒展了个懒腰。
三人“共患难”之后,俨然有点要发展成忘年交的趋势。
而许牧,因为无法出城,一直住在裴矩家里。
在忠臣批量被溺死事件过后,活下来的大臣,都被江都的百姓们视为了奸臣。
其中就以裴矩和裴蕴最为有名,共称二奸。
现在的裴蕴和裴矩,连钓鱼这个爱好都取消了,不敢出门。
因为一出门,遇到认识他们的百姓,就容易被扔烂菜叶,扔石头。
两大奸臣,就这么待在家中,连值都不上,颓废度日,美其名曰,混吃等死。
而混的吃的……
全是许牧的。
在深入了解过后,许牧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事实。
这两个当世“大奸臣”,居然……是两个穷逼!
“你们还好意思说我?你们当了几十年官,就没有一点储蓄吗?钱呢?”
许牧丝毫不怵,瞪了一眼二裴。
二裴讪讪一笑,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假寐了起来。
许牧之所以敢这么嚣张,完全是因为这两个糟老头子,这段时间,都是靠他养着的。
他原以为裴矩让他住在家里,是免费的,哪曾想,第二日,裴矩就腆着个老脸,问他要借宿费……
好在他有钱,当时就给裴矩甩了十贯,把裴矩眼睛都看直了。
然后……
当夜,裴蕴就搬了过来。
许牧初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后面才反应了过来……
……
日上树梢,时值正午。
裴矩摸了摸腹部,略显饥饿,裴蕴同样是如此,纷纷转过头,看向许牧。
嗷嗷待哺……
许牧翻了个白眼,冷哼道:“王昭马上就让人送吃食过来了。”
如今,已是第三天了。
二裴在他这里蹭吃蹭喝的第三天。
他虽然住在裴矩家里,但不仅交了房租,还要给两个糟老头子管吃的。
听到许牧的话,二裴这才放下心,继续躺着晒太阳。
许牧:“……”
默默掏出了个小本子,在本子上记下了今日这笔帐。
“咦?许大郎,你这个本子都拿三天了,在记录什么?”裴矩注意到了这一点,忍不住问道。
许牧冷哼道:“记账,记你们花了我多少钱。”
裴矩和裴蕴对视了一眼,神情瞬间凝重了起来,再不复先前的悠哉游哉。
“两个躺椅都是我命匠人打造的,共计两贯,每日饭食,你们都大鱼大肉的,三天加起来,花了我八贯钱,还有昨日里你们两个要买衣服,花的比较多,用了十七贯。”
许牧盯着小本子,一五一十地说道:“唔……算起来,你们两个现在欠我二十七贯钱了。”
裴矩当即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表示不满:“读书人的事,岂能用钱还衡量?”
裴蕴深表赞同,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许牧可不管这么多,他对此倒是乐得自在。
从这两个穷逼身上,他发现了……收服他们的另一条途径。
等他们欠自己的钱多到还不清,就只能卖身了……
所以这些天,他甘心充当冤大头,不断给他们买衣服,准备吃食。
裴矩忽然正色道:“对了,许大郎,老夫的吏部正在考课举才,老夫看你是个人才,你要不要来参加?”
许牧眉头一挑,旋即问道:“要钱吗?”
裴矩略作尴尬地一笑:“自然是要的,不多不少,只要二十七贯。”
许牧:“……不去。”
裴矩没有办法,只能看向裴蕴。
裴蕴更是苦笑着,表示自己两袖清风,身无分文。
这两人,都不是贪财之辈。
平日里,都靠着家中仆役养活。
而且,在隋朝,是有老人赡养制度的。
只要年满七十,仆役……便是由朝廷提供,仆役的俸钱,也是朝廷给。
每月朝廷都会送上定量的肉和粮食供养。
这两个老头,又从没想过贪财……是以混成了这个样子。
在一番了解后,许牧才得知,一直跟着裴矩去钓鱼的两个仆人,就是裴府上下,所有的仆人……
还是朝廷给派发分配的。
而他们每个月的俸钱,全部花在了钓鱼上面,典型的月光族。
两个穷逼!
许牧看着两个糟老头子,忍不住问道:“你们的子女家人呢?”
裴矩顿时警惕问道:“你要作甚?”
许牧无语道:“我是说你们都穷成这样了,都靠朝廷养老了,他们都不赡养你们吗?”
说到这个,裴矩当即义正言辞地说道:“老夫有手有脚,何需子女赡养?!”
裴蕴连连点头,表示认可:“就是,就是!”
许牧:“……”
都穷成这样了,这两个糟老头子倒是十分有气节。
但实际上,他们都是跟随杨广来到江都的。
原本的家人,都在长安城。
两人担心江都之行有危险,因此没有带任何一个家人。
这也导致两个糟老头子,没有谋生技能,穷成了这样。
许牧看着裴矩和裴蕴,连他们现在穿的衣服,都是他给买的……
两个当世大奸臣,居然混到了这个地步,说出去都没人信。
“要不这样,我教你们两个怎么贪……怎么赚钱吧?”许牧念头一转,忽然说道。
一个吏部侍郎,一个将作监大监,这么好的资源,居然不知道利用。
“休想!”
“做梦!”
话音刚落,就引起了两个老头的一致抵触。
“我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能以权谋私,贪图铜臭之物?”裴蕴说的声音最大。
裴矩同样冷哼道:“再等几天,我等就有俸禄了!”
许牧算了算日子,的确很快就要到三月底了。
只是……
他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你们这个月都没有上过值,一直在钓鱼,确定有俸禄?”
裴矩闻言,傲然道:“老夫掌管吏部,老夫说有,就有!”
许牧再问:“那有多少钱?”
裴矩略微沉吟,这次声音小了一些:“两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