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皇上,莫约午时时分,小督国已经确认进入了落芳府。”
“嗯。”老皇帝正坐在书案前,翻着手上的书,眉头都没皱一下,这本就在他预料。
见他一副淡定的样子,刘忠倒是先急起来了,搓了搓手掌凑上前道,“陛下,若小督国再次赢下比试,恐怕整个天明的百姓军民都会……”
“她赢不了。”老皇帝淡定的放下书,取出一封信件递给刘忠,“这是上个月,明七从蒙国搜集来的情报,打开来看看。”
“是……”
刘忠恭敬的取过信件,应了声便小心的将信纸取了出来,展开一看,面色却是一怔,转头讶异的看向皇帝,“皇上,这……”
“不仅如此,连军士对垒的比试她也赢不了。”老皇帝摆了摆手,起身走到窗前,轻笑一声,“胡家最厉害的就是这对父女,若没有十成的把握,我又怎敢轻易动她。”
看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他忽然感觉心情一阵舒爽。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蒙国那边的异动,耗费无数钱财得到的药物,对蒙国皇室绝对忠诚的死士,变成了秘密训练的两营士兵。
那是一种急剧消耗使用者寿命的药物,说是慢性毒药也不为过,然而长年食用这种药物却可以让使用者逐渐失去痛感,从而变的悍不畏死,骁勇善战。
再加上死士本就是皇室从小培养的人肉兵器,意志坚定,体质超群,喂与那药物便形成了如虎添翼之势。
而这两营战场杀神的统帅与策划者,正是蒙国太子韩适,再加上他之前得到的一些情报和调查,这两营士兵的用途他心中便已经明了了八分。
“厉军军规甚严,一般情况下没有调兵令或者督国公亲至,是无法调用一营士兵的,何况是这种表演似的比试?”老皇帝走到一旁将桌上精致的点心揉成碎渣,抛洒了出去。
看着窗外因为争抢吃食而开始争斗的雀鸟,他笑的更舒心了,“呵呵,胡玉娘不过年芳二十,胡厉不可能放心将调兵令交予她,就算她兄长胡尚违抗军令强行出兵,交到她手中的夜烛营也不过是一群擅长夜袭的军士罢了,两军对垒,遇上那种杀神,必败无疑。”
“陛下英明。”刘忠被绕的有些头晕,拍完马屁却还是抛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就算小督国嫁入南方四国受尽羞辱,却又怎样拿她抑制莲婷公主呢……”
“呵呵,刘忠,你把我的计划也想的太简单了。”老皇帝得意的摇着头,“明十二。”
随着他一声呼喊,一道黑色的人影也从凭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单膝跪地。
书案后的皇帝与大太监却没有丝毫的慌张和意外。
“参见皇上。”
“可部署好了?”老皇帝眯着眼俯视着他。
“已经按照皇上吩咐,将暗卫全数部署于比试场地四周。”明十二眼都不抬,语气也似是毫无感情。
“嗯,做得好。”老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待看到旁边一脸疑惑的刘忠时,终于忍不住大笑了一声,“哈哈哈哈,你啊,年纪不小了,怎的在我身边一点皮毛都没学会?”
说着,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明十二,“这些人,在胡玉娘输掉比试的那一刻,就会变成厉军的将士,高喊着保护少军主,将胡玉娘在万众瞩目中劫走。”
刘忠浑身一颤,此时,他才终于想明白了老皇帝的计划。
知晓蒙国的打算与比试内容,同意四国进京朝圣,确保比试的胜负,埋伏暗卫假扮厉军,劫走小督国。
一步一步,一环一环,皇上原来从几年前就设计好了,甚至为了应付比试后仍有余力的夜烛营,出动了整个暗卫……
只等着小督国一步步的迈入陷阱,而她就算知道皇上居心叵测,却也因为受制于社稷百姓而甘之若饴。
若皇上的计划顺利,到时不但厉军名誉受损,小督国十年来积攒的名望与民心也将顷刻间荡然无存,甚至背上罔顾社稷百姓生死的骂名。
最重要的是,小督国落入了皇上手中……任莲婷公主再有本事,也翻不出皇上的手掌心……而厉军的军权……
这……当真是条毒计,却毫无疑问的达成了皇上想要的一切。
刘忠想明白了一切,便低头静立在一旁,不再言语。
他没有去问如果南国联盟打来,会有多少百姓牺牲,会有多少将士战死,也没有去问一生都在护国卫疆的厉军到了他手中会有怎样的后果。
因为他知道,从二十一年前真幽儿死去的那一刻起,那个温柔耿直,重情重义的颜宗政,也随之而亡。
剩下的,只有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帝王,而他复仇的序曲……就是掌控厉军。
看着嘴边带着和蔼笑容眼中却满是阴狠毒辣的老皇帝,刘忠也只得在心中无声的叹息。
……
大皇子府,后院的池塘边。
“镜之,那个女人回来了,我们是不是该采取些动作。”颜伯志最近低调了很多,韬光养晦的,赢得了不少大臣的赞誉。
但那个女人,绝对是个能让所有人都阵脚大乱的祸害。
皇室之人大多见过小督国的真容,说实在的,那样倾国倾城,气质出众的女子确实是他生平仅见,但她绝对是自己无法驾驭的存在,只与她对视过一眼,颜伯志心中就已然如此确认了。
“那个女人……”杨镜之皱了皱眉,望着池塘中两人的倒影若有所思。
他出山时日不长,对于小督国的印象也仅限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世出的才女,对于大皇子如此的忌惮,他却是无从理解。
“镜之不知小督国有何本事,但单从厉军的势力考虑,镜之唯有两条策略,以供大皇子选择。”
颜伯志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忙开口道,“镜之但说无妨。”
“其一,疏离,敌视。”杨镜之竖起一根手指接着道,“厉军功高震主,早就是朝野上下心知肚明的了,皇上不可能不对其进行防备,甚至早已开始策划了清除的计划,此时大皇子敌视的态度自然能赢得皇上的好感与群臣的支持。”
颜伯志抿了抿嘴唇,有些心动,“那其二呢?”
“以迎娶小督国为最终目的的亲和。”杨镜之洒脱一笑,“现在想来,三皇子早在争权开始之前,便已经采取了这项策略。”
“这……”颜伯志蓦然一怔,对这两个极端相反的策略有些转不过弯。
杨镜之眯起双眼,看着池中若隐若现的锦鲤,半晌才开口道,“厉军,或者说督国公太强大了,强大到军权,政权,民心,他拥有的哪一项都足以影响皇位继承者的选择。”
说着他转头看向颜伯志,“若不是他长年低调的隐居衮州,而且厉军一直镇守边疆,恐怕哪天被人披上龙袍按在龙椅上,也并非是不可能的。”
颜伯志沉默了,督国公的势力他自然心中有数,说是跟颜氏政权分庭抗礼也许有些过分,但也不会相去甚远。
“所以,若能成为督国公的女婿,从而得到他的支持,绝对会是张决定胜负关键的王牌。”
“镜之方才不是说……”
“策划归策划,督国公当年与先帝一同打江山的时候,经过了多少阴谋诡计,踩过了多少尸山血海,又岂是那么轻易被击溃的。”
杨镜之抿了抿嘴唇接着道,“这两个策略便是在赌,赌那两个老狐狸的较量,谁输,谁赢。”
“这……”颜伯志满头大汗,脑海已是一片空白。
“大皇子殿下切记,此时已非数年之前,你与三皇子的争斗已经摆到了明面上,若还是采取观望,拒不表态,恐怕不但会遭受群臣的轻视,更会惹来皇上的猜忌。”杨镜之适时的给他压力,迫使他考虑如何选择。
“那……我……”
见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杨镜之心中一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大皇子也不必现在便急于做决定,大可等到五日后比试结束再做定夺,不过,这几天不妨去讨好下这位才女,与权势无关,窍窕淑女谁人不爱呢?”
颜伯志眼中放光,猛的呼了口气,“在理在理,说不定五日后这小督国便要嫁去蒙国了呢。”
优柔寡断,志高计短,这是杨镜之对大皇子的评价,看着大皇子如蒙大赦般借口离去,他第一次从心中感慨,当初,自己是不是该去三皇子那里……
直接瓦解厉军,或者得到小督国的计划他不是没有,但大皇子无论如何也是执行不来的……
想着,杨镜之摇了摇头,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
公主府。
“啊啊啊……梅香,你家公主大人要闷死了……”
莲婷全身瘫软的趴在桌上哀嚎着。
刚从门外进来的梅香宠爱又疼惜的看了看她,咬了咬嘴唇终是将情报说了出来,“公主,玉小姐她……午时进了落芳府。”
看着她懒散俏皮的眼神瞬间变的尖锐,梅香忍不住一声叹息,能在皇帝眼皮子低下和他周旋,梅香自也不是什么蠢人。
“嘭,啪!”
一方砚台在巨力的牵引下撞在墙上,四分五裂。
“狗皇帝!狗皇帝……你怎么不去死!”被砚台沾上了些墨色的手一拳拳不知痛楚的锤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狠厉声音不断的回响着。
“冷静!公主请小声些……”梅香忙慌张的闭上门窗,拉住了莲婷颤抖的肩膀。
莲婷自知这样下去会坏事,也强忍住了心头的痛恨与冲动,好半晌才松开了手,低着头,“呼,没事,我没事了,梅香,准备去落芳府吧,我有些要事与玉姐姐相商。”
她倒不会担心别人猜忌,痴恋小督国的莲婷公主会如此迫不及待,绝对属于正常范围之内。
“是……”梅香应了声,关切的看了莲婷一眼,便走了出去,准备接盆水来为莲婷洗漱。
直到梅香离开了,莲婷才缓缓的抬起了头。
面上的,却是她迄今为止都没有过的复杂表情。
仇恨,痛苦,懊恼,愤怒,思念,以及一丝丝更怪异的神情。
“莲婷啊莲婷,你怎么……如此卑鄙,分明是自己的原因让玉姐姐失去了一直期待的自由,我却怎的……有些……喜悦。”
喃喃的细语带着些自责,羞愧的泪水亦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