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恩自以算计了得,借钱塘君之手按住常昆。
但他毕竟孤陋寡闻,不比鲍真人知道的多。孙恩知钱塘君脾气暴躁,却不知钱塘君不敢杀人;知三娘在庄园,却不知常昆并未拿三娘怎样。
还以为得计,于是立刻回去动员人手再度起兵。
在他看来,常昆必不敢离开庄园。因为常昆只要杀不了钱塘君,仇怨一经结下,便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孙恩只需无视田庄的存在,不去撩拨常昆,反晋的大业便再无阻挠。
于是不久后,孙恩举兵两万,再度登陆会稽。
而杨高早有提备,来了一招坚壁清野,一边把孙恩再叛的消息上报建康。
等孙恩叛军上岸,竟然找不到吃穿用度。
一时间,孙恩军中竟然意见分裂,驻足难进。他的军队,可谓乌合之众。许多人跟他起兵打仗,只是为了一口吃的。
前次战败尚心有余悸,这次鼓起勇气,却刚上岸,竟连一口吃的都找不到,谈何军心可言?
孙恩修黄天太平经,他需要军队,需要政权,需要顾忌人道龙气。若他只一人,不涉人道龙气,轻装简从杀奔山阴,山阴必旦夕即破。
但他无法抛开军队。
就好比黄巾张角,不是以神通法术端了洛阳朝廷,而要数州齐发以人道手段决胜负,不敢轻易动用非凡的力量。
孙恩当初在上虞一战动用法术,已经受到反噬。常昆打他一拳的伤势,怎么也不见彻底痊愈。
不是常昆那一拳用了什么厉害的暗手。
孙恩自己很清楚,是人道龙气反噬令他不能痊愈。
那时候他想法是这样的——动用一次法术,以之彻底建立权威振奋麾下军心。只动用一次,镇压的住。
可没想到被常昆打了,一受伤,镇压不住反噬,竟难以痊愈。
常昆可以动用力量杀人,是因为常昆一则不同于寻常的修行者,二则常昆身上并无寄托人道龙气——常昆不造反不为人主,自然没有这方面的隐忧。
孙恩则必须考虑这个问题。
他现在不敢动用法术,害怕伤势加重,与当初的张角一样病痛而死。
所以军心涣散,孙恩也没有办法。
于是在海边扎营停下,一边捕鱼为生安抚军心,一边派出少量精锐去更远的地方搜刮粮草物资。兵锋就此停下。
杨高时刻关注着孙恩的动向,见孙恩叛军不动,也暗暗松了口气。杨高并不知道修练了黄天太平经的孙恩的弱点,只知道孙恩一发法术击灭四千郡兵的厉害。
生怕孙恩放下军队,自个儿跑山阴来一发,到时候只能请常昆来对付孙恩。
孙恩才开始就停下,杨高自然高兴的很。陶侃已经回到建康,这里消息也已报上,不日就将引兵前来,杨高只需到等陶侃至会稽,便大功告成。
关于孙恩起兵反叛的事,建康方面的确难以区处。法术、仙家,好吧,这不是话本,不是民间故事。山阴有世家心向司马氏、心向朝廷,他们的消息与明面上的马太守的消息如出一辙,说明此事为真。
其中还提到常昆,对于略知常昆存在的建康朝廷而言,仙家法术的消息便显得更加真实。
于是起初准备镀金走一遭的世家子们立刻打了退堂鼓。
这些人一打退堂鼓,杨高推动陶侃回朝的行动便立刻暗中展开,非常顺利的,一两天功夫就确定了此事,着陶侃立刻归朝。
陶侃回到建康,稍作准备,便率三千军队直扑会稽。
只有三千,不过朝廷许他沿途招募七千,组成一万人数规模的军队。
当陶侃带着兵马离开建康的时候,他知道,他再无回头之路。此一去,要么成功,要么成仁,再无侥幸。
四月二十九,常昆正在庄园演武场演练马槊杀法,杨高到了。
“多日不见,先生一向可好?”
杨高满面红光。
常昆收了马槊,伸手接过旁边李娥递上来的毛巾,随意擦了擦光膀子,笑着对杨高道:“还好。我看杨兄你神采奕奕,是陶使君到了罢?”
杨高道:“先生妙算。”
常昆大笑:“我有什么妙算?算算时间,陶使君是该到了。孙恩那边现在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四月二十一便起兵了嘛,怎么没听到动静?”
披上衣服,常昆与杨高并行至客厅。
杨高道:“孙恩叛军,乌合之众也。我使了个坚壁清野的法子,他便走不动了。倒是教我白担心一场,还怕他孤身杀到山阴,一记法术破我城池。”
常昆听了大笑:“他大抵是不敢再用法术了。”
之前常昆不了解里面的道道,还是老龙说孙恩不敢轻易施展法术。常昆才知道,所谓的黄天太平经,竟然有那么大的隐患。
要弄死孙恩,若不计手段优劣,只消逼迫引诱孙恩在战场上多用几回法术,他自个儿就把自个儿干掉了。
话说张角就是这么死的。
镇压不住龙气反噬,法术用的越多,死的越快。
常昆这里把其中的道道跟杨高说了,杨高一听,心下明悟:“原来如此,我道孙恩叛军驻足不前他也不动,原来还有这样的道理!”
又不禁看向常昆:“如此...请先生出手岂非也害了先生?!”
常昆笑道:“我与孙恩可不同。他修练的法门乃人主之法,寄托人道龙气,所以才有诸般忌讳。我可没修他的法,我又不为官为将,不沾龙气,自然不遭反噬。”
杨高听了,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隐隐生忧。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说出来:“若不沾龙气,修行的可随意出手,这...”
常昆指着他连点三下,摇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修行中人拥有凌驾于世俗王权的绝对力量,一旦以此干涉王权,对你们来说不是一回好事。”
“然则你还是没听懂。干涉王权,便也沾染了龙气,若不按人道规矩办事,仍然要遭到反噬。”
“而路数正的修行之人上体天心,更不会没事以杀人为乐,刻意破坏人间秩序。所以你们的担心,完全没有道理。”
又道:“说起来你人间王权于正宗的修行者而言,干系实在不大。有心的或化身凡人在王朝为官,必然也不施展法术,以免坏了人道的规矩,不但得不到好处,反而有害。”
“修行的人,修行本身才是根本,其他的都不值一提。否则这么多年,你见谁用法术祸害过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