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的人品,已彻底得到常昆的认可。这样的人,这个世道,真的不多呀。
便抓起谢必安的断臂,帮他接上,教旁边的女孩儿拿来木板固定妥当,又以法力疗愈。
“只消三五七天,必定完好无损。”
谢必安郑重道:“多谢常兄弟。”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小九:“若非常兄弟,我今日怕是折了四肢,也难救回小九。小九,快给常兄弟磕个头。”
常昆忙拦住:“别。姑娘家家的,动不动磕什么头?我与谢八哥一见如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恁许多做甚?”
谢八哥哈哈一笑:“常兄弟说的对,是我老八矫情了!”
常昆笑道:“八哥得帮我个忙。”他指了指倒在地上哦豁连天,那些只被打翻没有吃人的流民,道:“把些个都绑起来。”
谢八哥当即教乞儿们将人都绑了,又把死了的也收尸妥当,等着埋。
就着东云寺的门槛,几个人坐着。常昆、谢必安、姑娘小九和二毛子。
便说起这回事。
大板牙这帮流民,是大约七八天前涌入高县的。当时饿的要死,小九这小姑娘见了于心不忍,就把乞儿们好不容易储藏的食物拿出来,救了大板牙他们一命。
可不曾想这些流民不感恩,缓过气来之后,反而骂骂咧咧,说给少了。还要小九拿更多食物出来。
谢必安大怒,便把他们揍了一顿。
别看大板牙身量比谢必安高大,可真不是谢必安的对手。谢必安肩扛四百斤脸不红气不喘,是天生的神力。
大板牙一帮人挨了揍,老实了不少。可并不去找活路,这几天一直靠着东云寺的乞儿们,分食乞儿们的食物为生。
可乞儿们又不是大富豪,哪那么多食物分给他们?
于是矛盾愈发尖锐。
今天谢必安去粮店做工走了,大板牙看到机会。他在县里闲逛时,知道桂香楼明码标价买女子,于是起了歹心。
小九年纪虽然不大,才十二三岁,是乞儿,但生的却挺标志。
于是就挟持了小九,要把她卖到桂香楼还钱。
其他乞儿发现的早,拦着没让走脱。又教二毛子去喊谢必安,于是就有了之前一幕。
谢必安叹道:“都是些青壮,我想着他们缓过气来,自己去找个活计,总也不至于饿死。没想到如此恶略,我真是瞎了眼啊。”
常昆摇头道:“你不知这些人里面有吃过人的吗?吃过人,便不再是人,你能有什么指望?我看那模样,怕也是流民中横行霸道惯了的畜牲。”
谢必安道:“我总以人之为人,怎么也要有底线。”
“你是心太好,把人高看了。”常昆道。
谢必安苦笑一声:“也许吧。”
又道:“只叹我范兄弟不在,否则也不会有这事。”
旁边的二毛子道:“范七哥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他呢。”
一直没说话的小九也轻嗯点头。
常昆心道,这谢八哥如此人物,那范七哥又有怎样德行,能让他们如此依靠?
不禁便问出声来。
随后才知道这位范七哥是怎样人物!
原来范七哥也是乞讨中出来的人物。可他比谢八哥还惨。范七哥三岁时,家里遭了洪水全没了,仅三岁便沦落至乞讨中。
可以想象,三岁的幼童,该是如何艰难凄惨。
可他挣扎着长大,而且完全没长歪。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怜悯老弱,扶助孤孺,可谓好事做尽的人物!
也因此与谢八相识,也因此聚集了这么多的乞儿。他们一路帮助了许多乞儿,等他们成年了,还尽心竭力帮着找安生的活计,甚至给帮着安家。
不知帮助了多少人,到头来他们自己却还是一只脚在乞讨中。
谢八哥说是放不下这些小乞儿。
依着他们的本事,说实话,真要愿意,无论打家劫舍的山大王,还是军中冲阵的悍将,多的不说,当个捕快混口饭吃总是绰绰有余的。
就因为放不下跟着他们的这些乞儿,自己个儿耽搁到现在。
全凭自己一双手,无论走到哪里,都走正道。帮人做工、上山打猎、扛重物、抬挑子,没沾过人一丁点便宜。
因着大河之南战乱,他们逃离烽火来到高县。经过濮州时,吃了人家一口饭,范七哥一直记着,说要十金报一饭之恩。
这几个月来,范七哥上山猎熊,扛包赚钱,总算攒够了十两金子。九天前就离开高县,去濮州报恩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若范七哥在,必不使流民胡来。
常昆听着,是心潮起伏。
这是个人物啊!
他不是封狼居胥的名将,也不是文辞风流的文豪,更不是宰执天下的高官,也许他做的事在有些人眼中显得不值一提,但他的德行,却不输任何人哪怕一丝一毫!
这是个人品顶好顶好的好汉子。
“恨不能与七哥痛饮!”
常昆发出感叹。
谢八哥笑道:“算算我范兄弟也快回来了。是时定要与常兄弟好好喝一顿。”
常昆哈哈大笑。
这里常昆下了个决定,他道:“八哥,有一件事,得跟你说道说道。”
谢八哥笑道:“只管说就是。”
常昆道:“县里决定募集两百青壮...我不跟八哥打马虎眼,是因着李家的事,县里需要扩充力量。扩充至两百人,算是军兵,非为不良人。”
“昨日已在募集,可来的人不多。有人与我建议,说东云寺这边有流民,看看是否可行。我于是计较着来这边瞧瞧。正逢八哥在粮店,心想八哥对这片熟悉,就想跟八哥打听打听。没想到发生了这事。”
顿了顿,常昆正色道:“我就问八哥有没有兴趣。我两个百人队,其中一队交给八哥,如何?”
两个百人队,一个交给刘敢,另一个之前没有决定。现在常昆已有属意,那就是谢八哥。
谢必安一听,哈哈笑道:“这是好事!我得谢谢常兄弟能想着我。百人队,那可是官儿了,我谢老八也有这一天?”
常昆道:“谢八哥可以不忙着答应。军队的事儿是厮杀,有个三长两短,未免害了八哥。”
谢必安道:“常兄弟让我做官,我高兴还来不及,可不能拒绝。当兵吃粮也是铁饭碗,我老谢无业游民一个,这难道不是好事?就是我这些小兄弟姊妹我放不下呀。”
常昆点点头。
依着谢八哥的本事,若没有这里乞儿拖累,早是家业兴旺了。一个所谓的军官位子,绝不能让谢八哥放弃自己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