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草原,漫无边际。
绿草茵茵,蓝天白云,辽阔的草原之上,无数牛羊成群结队的低着脑袋,优哉游哉的晒着阳光,啃着青草。
无数牛羊之中,偶尔能见几个牧民骑在马上,挥舞着手中长杆,在四周驰骋来去。
草甸之上,积雪消融,茵茵青草翠绿如油,无数座白色帐篷连绵成片。帐篷和帐篷之间,穿着皮毛制成的衣物的男女忙碌来去。
这是一个部落,一个位于吐蕃东部地区,陕西西部,处于大宋和吐蕃、西夏三国边境之上的小部落。
草原的牧民,多以部落的形势抱团而居,随着季节变换,驱赶着牛羊牲畜,在草原上放牧。
如今寒冬刚过,枯黄的草木重新焕发出生机,那些个好不容易在严冬之中幸存下来的牛羊们,自然要赶到稍微偏南边的草场上,赶上刚刚冒头,清脆碧绿的那头一茬嫩草。
若是依着草原人的习惯,平日里这个时候,男人女人们都早早的赶着牛羊四处放牧去了,帐篷跟着牛羊走,众人虽然挨着,各家各户却早已划分好了草场,断然不会像今日这般把帐篷扎在一块儿。
可今日却是个特殊的日子。
中原那边的汉人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带着大批草原上没有的货物,如茶叶食盐这类生活必需品,到草原上和牧民们进行交易。
而每月的月底最后一日,则会举办一场极为盛大的贸易盛会,牧民们带上自家的牛羊,攒下的皮毛,中原来的汉人商贾们,则会带来大量的陶器、茶叶、食盐、酒水等等一系列的生活用品,和牧民们进行交易,以物易物。
今日赶着过来的商队,足足有十多支,来自天南海北,赶着马车驴车,带着大包小包,大箱小箱,便是最小的一支商队,也足足有上百人,镖师护卫更是商队里的标配。
因着吐蕃如今内乱,原本强大的帝国也早已分崩离析,分裂成了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政权分立且散乱,实力自然也大不如前。
是以这些发生在边境上的贸易,朝廷虽有心管控,可耐不住那些个喜欢铤而走险,不想受朝廷盘剥的商队们另辟蹊径,直接雇佣了大批护卫,带着大批量的货物直接来到草原上,和牧民们进行交易。
久而久之,朝廷在陇西地区办的那些互市自然也就撑不下去了。
“茶砖,茶砖!上好的茶砖嘞!”
“精盐!精盐!”
“······”
中原富庶,茶叶,瓷器,试验,丝绸等等都是草原上的牧民们所没有的东西,就连铁器,牧民们也大多都是从宋人手中购买的。
集市里头,衣着截然不同的宋人和草原人混杂在一块儿,各种叫卖声,砍价声不绝于耳。
“青山商会出产的上等雪花盐嘞!快来看快来买啊,先到先得!售完即止!”
集市靠近入口的位置,一个瞧着四十多岁,嘴上留着两撇胡须的瘦削中年站在摊位后头,外头两个二十来岁,年轻力壮的小伙正扯着脖子大声喊着。
不过片刻功夫,摊位边上就聚集了一批牧民。
“真是雪花盐?”有个瞧着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的妇人率先问道。
那四十多岁的瘦削中年咧嘴一笑,掀开放在身前的木桶桶盖,露出里头白花花犹如雪花一样的食盐,然后用木勺舀起一勺,提至桶上,然后将木勺歇放,随即便见木勺中那如同雪话一样结伴,似沙子一样细小的白色颗粒如倾泻而下,再度落入木桶之中。
“是与不是,大家都有眼睛能看!”吐蕃自然有吐蕃语,恰巧中年人便是个精通吐蕃话的。
“洁白如雪,细腻似沙,还真是雪花盐。”人群之中不乏有那种懂行的。
可惜雪花盐的价格昂贵,两只成年的羊才能换上一斤雪花盐,而一斤雪花盐,一家子人吃的话,就算是再节省,顶多也只能支撑十天时间。
周遭围观的人虽然不少,动心的却是也有不少,可真正想买的,却没有几个。
瘦削中年人依旧笑脸盈盈的介绍着:“我家的雪花盐,可是从青山商会手里头弄来的,是最纯正的货色,吃起来可没有半点苦涩。”
“雪花盐咱们也见过几次,你这些盐卖相虽好,却也未必真的是雪花盐!”中年人有些面生,是以牧民们心里头才会有所顾忌。
中年人却依旧笑着道:“是真是假,诸位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说着中年人取出一个小碟子,用木勺舀出一小勺,放在碟子上,将碟子摆到木桶的盖子上,笑脸盈盈的对着围观的众人引手示意。
方才那个第一个问的妇人率先走上前,用碟子里的小勺舀起一点白色粉末,倒入掌心,刚送入口中,一股子纯正无比的咸味便在舌尖之上迸发而出,瞬间就冲至脑海。
纯正的咸,没有一丝一毫的苦和涩。
看着妇人那诧异的像是见到了长生天一样的神情,周遭的牧民们一个个走上前学着妇人尝了一下,随即神情尽皆生出变化。
可尝过味道的牧民们,紧接着脸上就纷纷露出了纠结之色。
有个二十来岁,皮肤蜡黄的青年有些忐忑的问:“这个雪花盐是怎么卖的?”
中年汉人依旧笑脸盈盈,很是热情的解答道:“两只羊换三斤,一头牛也能换三斤,马的话,如果健壮,一匹可换十斤,若是母马的话,一匹可换三十斤。”
在这个时代,马匹可是最为重要的交通工具,而且还能运用到战场之上,集市上也有贩卖牲畜的,但大多都是牛羊,贩马的数量倒是不多,而且能够用来做战马的,更是少之又少。
母马是可以带回去配种的,在价格上,自然要比寻常的健壮公马贵的多。
更加关键的是,那种可以用来充当战马的马匹,想来都是有价无市的。
“两只羊能换三斤雪花盐?你莫不是诓我们?”当即便有牧民发问了。
以前的时候,也有人从中原贩雪花盐来陇西,可价格却让这些普通的牧民们望而止步,一只成年的羊才能换上一斤,而且还是有价无市,有时候甚至两只羊才能换上一斤。
也难怪这些牧民们觉得假。
瘦削中年汉人冲着围观的牧民们拱手道:“诸位觉得如何?鄙人这雪花盐可正宗?”
“正宗是正宗,就是这价格······”虽然有些犹豫,可牧民们明显是激动了,虽说这雪花盐贵,可若是买上一些,备在家里,若是家里来了什么尊贵的客人,拿出来招待的话,也能显得自家大气不是。
看着牧民们互相交流的眼神,瘦削中年汉人眼底也跟着泛起了笑意:“真不是鄙人胡说,诸位尽可看看,这集市上贩卖雪花盐的不止我一家,可价格似鄙人这般的优惠的,诸位若是能找出第二家来,鄙人绝没有话说。”
又以为牧民妇人试探性的问:“这价格就不能再降一些?”
瘦削中年汉人笑着道:“这位娘子说笑了,您可以四下看看,若是这集市上,还有比鄙人的价格更低的,您大可去别家买。”
一众牧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有人问道:“用皮子能换吗?”
瘦削中年人道:“羊皮的话,八张换一斤,牛皮五张换一斤,若是狼皮的话,三张便能换上一斤。”
若是在江南淮南还有荆襄等地,皮子的价格昂贵,自然没法这么交易,可在草原,皮子和牛羊就是最常见的东西,就跟江南寻常农家地里的稻米萝卜菘菜似的,随处可见,大家也都不缺,这价格吗,自然也就高不到哪儿去。
而且来草原上做生意的商人们,也都是看中了这一点,这才会不远万里的带着大批货物和人手跑过来,为的就是低买高卖,从中赚取绝的差价。
商人逐利,便是如此。
“你们以后每次开集都会来吗?”那个脸色蜡黄的牧民青年问道。
瘦削中年汉人道:“若是有可能的话,我们大概都会过来!”
“那如果下次你们还来的话,雪花盐还是这个价格吗?”青年继续问道。
瘦削汉人眉梢微挑,不由得多看了这个青年一眼:“鄙人也不敢笃定,若是下次进的货多,且成本没有提高的话,鄙人断然不会涨价,可若是货少,而且货主那边提价了的话,鄙人也就只能跟着涨了。”
牧民青年点累点头,眼中闪烁着思索的神色,低下头几个呼吸之后,立马就抬头看着瘦削中年汉人,语气坚定的道:“先给我来三十斤!”
“不,来五十斤!”
青年牧民眼中闪烁着屡屡璀璨精光。
中年汉人脸上笑容更甚,冲着青年牧民拱手道:“客官大气,既然客官如此大气,鄙人也不能吝啬,客官是鄙人开张后的第一个客人,鄙人做主,多送两斤给客人!”
“啊?”青年显然没有料到眼前的这个中年汉人会多送两斤,当即便对着中年汉人抚胸躬身一礼道:“我叫扎木合,以后您就是我扎木合的朋友了,您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取皮子来。”
草原人和中原人交易,用的更多的还是皮毛,用活的牲畜做交易的反倒是不多。
叫扎木合的青年已经跑远了,瘦削中年汉人冲着周遭众人拱手道:“鄙人初来乍到,想和诸位交个朋友,这样吧,除了方才那位小哥之外,但凡是前二十个在鄙人这里购买雪花盐的,鄙人都多赠送他一斤。”
瘦削中年人的话音刚落,周遭围观的牧民们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