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不好了!”
“大娘子!”
“大娘子!”
······
小桃焦急的声音隔着好几重院落就已经听到了,明兰还没怎么,正在替明兰泡茶的丹橘就先板起了脸,眉头微蹙。
放已经泡好茶叶的茶壶放到明兰身前,倒了一杯,丹橘这才扶着手板着脸走到门口。
果然片刻之后,大大咧咧的小桃就一脸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丹橘板着脸训斥一句,还很是威严的瞪了小桃一眼。
这幅姿态,还真有几分主母身边大丫头的模样。
可惜小桃根本不吃这一套,丹橘是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小桃还能不清楚么。
点心的刀子嘴豆腐心,性子绵软,心地善良。
“哎呀!丹橘姐姐,真的大事不好了!我可没乱说!”说话间,小桃就已经灵活的窜进了屋里,当然了,丹橘也不可能伸手拦着不让小桃进去。
“这丫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个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不知道改改!”自小在小桃面前便是大姐姐的丹橘,下意识就把这个什么都依靠着自己和大娘子的小桃当成了自己妹妹,已经开始头疼起来。
这俗话说得好,长姐如母,如今的丹橘,已经开始担心起小桃的未来来了。
成婚生子,操持家事,照顾丈夫妻儿,孝顺公婆,还要应付叔伯兄弟,丈夫的亲族好友······
想的越多,丹橘就越替小桃担心。
“大娘子,大事不好了!”
不等丹橘回过神来,小桃已经走到了明兰跟前,神情依旧焦急。
“怎么了,这么慌张?”明兰倒是不急不忙。
小桃的语气之中透着几分不知所措:“前线传来消息,环州和庆州相继陷落,西夏大军长驱直入,已经占了环庆二州,西军退守宁州,不日便要开战了。”
小桃的语速飞快,须臾之间就已经把从外头听来的情况说了出来:“听说平寇哥已经带人撤回了襄乐县城,在齐小公爷的支持之下,重新组织人手,准备在襄乐拦截那些西夏蛮子。”
明兰起先听到环庆二州被破的时候心里还有几分忐忑和担忧,可听到孙平寇安然退回了宁州之后,心底悬着的石头这才落了下去。
可紧接着一股子无力感却忽然由心而生。
“听说西夏人在环州和庆州行屠城之举!不论是军士还是寻常百姓,尽皆被斩首,还派出铁骑四处追杀那些逃散之人,真的就是见人就杀,穷凶极恶到了极点。”小桃有些心有余悸的道。
饶是以小桃的单纯懵懂,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心底也莫名的涌出几分恐惧。
“屠城?”明兰红唇微启,明媚的眼睛忽然瞪大,瞳孔骤然收缩,神情之中,满是震惊,眼神也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担忧有之,忐忑有之,震惊也有。
而此时的丹橘,更是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以纤纤玉手轻掩红唇,整个人好似都僵住了一样。
屠城!
这个从来都只存在于话本故事和历史中的词汇,第一次呈现在主仆二人面前,带来的震撼,是无以复加的。
便是听到六月飞雪,晴天霹雳,估计都没有此时此刻这般震撼。
那可是屠城。
不是抄家灭族,不是几条,十几条乃至于几百条人命,而是成千上万条性命,而且大多都是无辜的生命。
“西夏人当真···当真屠城了?”喉咙涌动,明兰咽了口口水,仍有些不敢置信的问。
小桃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如今城里都这么传,说是从环庆那边逃出来的幸存者说的!”
明兰很会把握重点,当即便问道:“衙门那边呢?没有出面吗?”
小桃道:“方才奴婢回来时,就看到好多军士往城门方向涌了过去,听说是知州大人已经下了命令,指挥营的军士们都出动了,各城门马上就要戒严了。”
震惊过后,明兰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并且飞快的展开思绪,瞬息之间脑中就闪过无数道念头。
“丹橘,准备帖子,送去王家!”
明兰眸光微闪,当即就有了主意。
“奴婢这就去!”丹橘福身一礼,当即退去准备名帖去了。
明兰又对着小桃道:“小桃,你去前院找刘三,让他去外头打听打听!”
刘三是孙平寇的下属,孙平寇走后,便是刘三负责府里和外头那些暗子的联络事宜。
刘三的名字听着不起眼,却是个真正有本事在身,且心思颇为细腻的汉子,并非出身淮南,而是最早那批亲卫,东京人士,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原汉子。
明兰身边最得信任的,一直都是小桃,就算是丹橘和翠微,也要稍逊一筹,似这等比较隐蔽的事情,素来都是小桃去做的。
而小桃的嘴,也是几个丫头里头最严的那个,这个就得归功于房嬷嬷自小对小桃的言传身教和严厉要求了。
明兰几句话下来,整个都督府都跟着动了起来。
帖子很快便送到了王家,而刘三,也第一时间就出了都督府,在城里东绕西绕了一阵,来到东城一间茶肆,呆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又回了都督府。
麦小年是如今长安黑道里头赫赫有名的人物,去年秋末冬初的时候来的长安,仅凭着一双铁拳,便闯下了不小的名声,又因出手大方,为人洒脱豪气,很快便在身边聚拢起了不少追随者。
后来一次东城的青皮们和南城的混混们发生冲突,可东城的那些成日只是到在泥水里头厮混的小青皮,如何是南城那些心狠手辣的大青皮们的对手,眼看着就要被人家全灭了,东城的青皮们于穷途末路之际,求到了初来乍到,却名气不弱,暂居东城的麦小年头上。
宣平坊一战,麦小年的名头在长安城彻底打响,打不过自然就该叫家长,南城的青皮们找上了背后的靠山,可他们预想之中局面却未曾出现,麦小年安安稳稳的坐上了东城第一把交椅的位置,还将整个东城的青皮无赖全都整合起来,建了个血火帮,还说什么是从血与火之中走出来的帮派。
可接下来麦小年的一系列动作,却叫长安城内的那些青皮无赖混混们都看不明白了。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便将东城打造成了铁桶一块儿,而且还和衙门攀上了关系,将整个东城都重新规划整改了一番,翻了年,原本脏乱不堪,阴沟老鼠数不胜数的东城变得焕然一新。
原本的青楼酒肆,改成了什么会所,装修的虽没有金碧辉煌,却异常的干净整洁,且服务周到,各种项目更是五花八门,一时之间,竟成了城里哪些富家子弟,绅士老爷们消遣耍乐的首选之地。
生意火爆的基本上都快赶上城里最火的花萼相辉楼了。
血火帮也因此体量一翻再翻,将整个东城彻底的把在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般打点了出去,上至各级官员,下至捕快狱卒,血火帮全都能说上几句话。
可今日的麦小年,神情却有些凝重的将帮里几个心腹亲信召集到身边。
“诸位兄弟可都听说了?”聚义厅里,坐在上首的麦小年问道。
左右两侧,各自坐了三人,加上麦小年自己,拢共七人,便是如今血火帮的七大头领。
可麦小年素来以行三自居,让手底下的兄弟们都唤自己做三哥,剩余六人,自然不好逾越,这排名也就只能依次往下排。
“三哥可是说环州庆州被西夏攻破之事?”血火帮七位头领之中,除了三个土生土长的长安人之外,连带着麦小年在内的其余四人,都是青鸟中人。
“环庆被破,长安在西北方向的屏障便只剩下宁州了,若是叫西夏蛮子破了宁州,兵锋便可直指关中,近日来城中的传言,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吧!”麦小年郑重其事的问道。
这话一出,聚义厅里骤然一静。
“百姓何辜,西夏狗贼,竟如此丧尽天良,行屠城之举,长安富庶远超环庆,若长安城破,以这些西夏狗贼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放过咱们!”
说话的是田七,全名叫田大棒,是土生土长的长安本地人,一家老小全在长安,自大宋定鼎天下之后先祖便迁到了长安,如今也算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亲朋好友这些自然就更不必说了。
麦小年情真意切的道:“咱们虽然都只是些粗人,不懂那些大道理,可长安是咱们的家,我麦小年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可也把长安当自己的家,”
“可咱们一群泥腿子,一不是官,二不是兵的,又能做什么呢?”老九李鼎摇头无奈说道。
“老九何必妄自菲薄,那些个当官的当兵的能做的咱们做不了,可咱们能做的一些事儿,他们也未必能有咱们做得好!”
秦五是徐章身边的亲卫出身,和麦小年不同的是秦五是在淮南水灾之后为了报恩才到了徐章的身边。
“老五说的有道理,咱们打不了仗,难道还打探不了消息么?”张四笑着说道。
老八雷鸣也跟着道:“若是其他的咱们还真没什么信心,可要是论起打探消息,咱们兄弟还真不比军中那些斥候差!”
这些个青皮们成日在街面上厮混,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若是消息最灵通的,无疑就是他们了。
长安乃是关中腹地,不仅仅是商路的中心,货物的中转站,也是消息的聚集发散地。
“漕运、移库、解粮,还有咱们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建设成如今这番模样的东城,若是西夏蛮子占了长安,诸位兄弟觉得,这些赚钱的行当,还有咱们的东城,还会是咱们的吗?”
麦小年用低沉的语气说道,深邃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其实今日这场会议完全没有必要,如今的血火帮,以麦小年的威望完全可以一言而决,而且从刘四、秦五、周六三人皆是青鸟出身,奉了孙平寇的命令来帮麦小年,必然是倾力支持麦小年的。
“三哥,想怎么做您直说就是,咱们兄弟都听您的!”李九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对!都听三哥的!”雷鸣这个大嗓门也跟着站起来附和。
其余几人也纷纷应声附和。
麦小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很是欣慰的看着厅中六人,当即便道:“好,既如此,那咱们就······”
“听说了吗?环庆二州被西夏人给屠了!满城百姓,老弱病残,一个都没放过,听说就连鸡狗都没留下一只!”酒肆二楼之中,一个食客正低声对着同桌之人道。
同桌很是惊讶,随即便是满腔的气愤:“是吗?这些西夏狗贼,果真残忍!”
“我是这意思吗!”食客甲没好气的道,随即又凑近了几分,把手放在嘴边,凑到同桌的食客乙耳旁道:“环庆乃是长安北边的屏障,环庆已破,西夏蛮子可就尽在咫尺了,随时都有可能迈过宁州,直入京兆府!”
“嘶!”同桌的几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其中一个年岁略长,瞧着得有五十多岁的食客道:“听说这回西夏人来势汹汹,拢共出动了三十万大军呢!咱们西军加起来才有多少!怎么可能挡得住!”
“三十万大军?”旁边一桌的食客当即反驳道:“你说的只是环庆这一路的吧,现如今榆林那边,也打的正火热呢!十多万大军猛攻榆林已有月余,薄老将军率众死守榆林不出,双方都损失惨重嘞!”
这些事情朝廷虽然极力隐瞒,不想让民心动荡,可这么大的事情,又发生在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盖得住。
而且边境地区大范围的坚壁清野,迁移百姓的动作可不小,那么多的百姓被迁入关中,这事儿就更加没法掩盖了。
一传十,十传百,自然而然就传遍了整个关中。
如今各州各府,人们口中说的最多的,就是榆林和环庆的战事了。
“那不是说西夏大军随时都有可能打到长安来?”这话一出,整个酒肆二楼顿时肃然一静。
环庆二州的惨状仍然历历在目,这事儿那些个从这两个地方逃出来的幸存者亲口所说,自然不会是假的。
“那可怎么办?要是西夏蛮子当真打到长安来,那咱们不就······”
一时之间,原本神色各异的一众酒客食客脸上纷纷露出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