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如火,好在还有习习凉风,吹去几分燥热。
官道一侧,矮山溪水旁,无数骑士纷纷牵马至溪水畔饮水吃草暂歇。
神武军军纪森严,尤其是在相对于整个大宋都算得上金贵的骑兵头上,但凡骑兵出营行军,三十里需让坐骑饮水,五十里需喂食草料,除非是战场冲阵,若是平时叫坐骑损伤者,不论缘由,都是要受军棍的。
若是致死者,除非是因为坐骑自身患病,若是意外人为所致,鞭一百。
军中行刑用的长鞭,可不是寻常皮鞭可比,一百鞭子下来,便是体魄强健的壮汉都受不了。
而且神风营的选拔,便是在历来以选拔严苛闻名的神武军之中,也是排在最前列的。
想成为神风营的骑兵,不仅仅要有强健的体魄,还得有精湛的马术,骑射马战不说精通,但至少要都能上手才行。
顾二和坐在溪水畔的一块平整的青石上,石头牵着两人的坐骑正在溪畔饮水,溪水畔的水草颇为丰美,看着周遭或是正在准备草料,或是拿着羊皮桶盛水拿着抹布给马儿梳洗,或是在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照看着正低头啃食地上青翠青草的自家坐骑的士卒们。
忽的扭头看着溪边的石头,顾二嘱咐道:“石头,别一下子让它们喝太多了!”
长时间的干渴之后,不能一下子喝太多水,这是常识,也是先辈们历经数十年总结出来传给后辈们的道理。
顾二对于骑兵的看重,丝毫不在火器营之下。
因为顾二心里清楚,在短时间内,甚至于往后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时间里,若是想要对西夏或者辽国主动用兵,面对他们的骑兵,大宋必须得有自己的一支能与西夏和辽国的铁骑抗衡的骑兵才行。
不论是步卒还是火炮,在地势平坦开阔,一望无垠的北方战场之上,都很难占到主动权。
在这种地形里头,骑兵的灵活性、机动性是其余兵种所望尘莫及的,而骑兵的优势也将被无限放大。
“侯爷放心,小人知晓!”石头憨笑着道。
顾廷煜故去之后不久,宫里头就下了旨,而且还是太后身边一位颇为得用的内官亲自带人去的澄园颁旨,不仅仅顾廷烨继承了宁远侯的爵位,其妻张氏也得了诰命,成了二品的郡夫人,品阶和明兰相当。
是以石头对顾二的称呼,也从一开始的公子变成了现在的侯爷。
石头跟在顾二身边也有将近十年了,不说把顾二的脾性摸得透彻,却也了解七八分,是顾二身边最亲信得用的人。
“漕帮那边可有回复?”顾二问道。
石头摇了摇头,说道:“不过听哥哥说青山商会的徐大公子数月前就已经带着大批人马到了陕西,组建了好些个规模不小的马队车队,往来于中原和关外,为西军提供了大批的粮草和其他物资,和西军的联系极为紧密,估计他们对前线的战事了解的更多一些。”
青山商会!
这定是徐章的主意,当初徐章辛辛苦苦一手建立起来的将作局,还没能彻底的发光发热,物尽其用,就被工部摘了桃子,徐章离开东京之前,特意请了圣命,将刚刚重建的天工营作为亲军带离了东京,奔赴陕西。
秦州一战,顾二早就看过军报了,心底也明白,那些轰天雷,必然是天工营的手笔。
可以徐章的性子,和素来做事的习惯,天工营绝不会仅仅只打造轰天雷这一种热武器,当初徐章费劲千辛万苦,不知花了多少气力才将老伍头等一众技艺精湛的铁匠留下,为的可不仅仅是轰天雷。
尤其是陇右军在兵力并不占优势的情况之下,能够这么快就收复巩州和会州,并且挥师西进,将陇西之地陆续纳入囊中,若说没有动用火炮,顾二是断然不信的。
顾二眸光微凝,思衬半晌,对石头招了招手。
石头赶忙把缰绳给旁边的军士,凑到顾二身侧,低下身子把耳朵凑了过去。
未多时,休息的时间都还没结束,石头就带着几个机灵且马术精湛的轻骑率先脱离了大部队,快马加鞭先行一步而去。
一个时辰的时间刚刚到,顾二就率先翻身上马,振臂轻喝:“拔营!”
三千轻骑立马其帅帅的翻身上马,竖起大纛,立起旗帜,朝着西北方向继续进发。
······
襄乐城,西军援军已至,光是襄乐城中,便有一万五千兵马,再加上周遭的城镇堡寨之中的驻军,加起来能有四万之众,唯一可惜的就是其中有将近一万人马,是临时东拼西凑拉起来的队伍,兵员素质远远无法和那些常年在军中服役的西军士卒相比。
至于战力,那就更不用说了,好在还有老卒可以带着他们,便是在战场上被吓得屁股尿流也无妨,只要挨过几次,杀过人,见过血,自然便能成长。
四万余人在宁州沿线构筑而成的防线,远非彼时堪称孤城一座的环州可比,再加上后续补给的送达,粮草军械一应物资尽皆齐备,孙平寇也总算是松了口气,心底悬着的那颗大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可环州失守,庆州沦陷,就像一个疙瘩一样留在了孙平寇的心里。
而现在孙平寇唯一发愁的,就是没有一支能够快速而迅捷的驰援各城各寨的骑兵,以解西夏大军围城之困。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孙平寇虽心急如焚,可对此也只能是望洋兴叹,高呼几声呜呼哀哉,徒劳奈何。
只能竭尽全力的组织兵力布置防御,同时将希望寄于尽在咫尺的徐章身上。
“希望侯爷那边的战事快些结束吧!”站在城头上,眺望北方,心中不由得喃喃说道。
宁州若是再失陷,西夏大军便能直入关中平原,届时骑兵由北至南那么一冲,便可直达长安,占据京兆府就成了探囊取物一样简单的事情,届时还可展望整个关中平原,将这千里沃土悉数占据。
坚壁清野的政策在宁州施行的更为彻底,城外的那些青山早已被大火烧尽,地里的麦子早就只剩下那些不及膝盖的秸秆,城外的那些村庄里头的百姓们,不论那女老幼,尽皆被迁往关中安置。
就连远在防线后方宁州城里头,也没剩下多少百姓在城中了,基本上已经都在衙门和大军的主导之下,迁去了关中,城里头剩下的就只有守军以及齐衡所带领的民夫以及押送粮草的队伍了。
原州北面,一队轻骑正快马加鞭,一路东行。
为首的不是被人,赫然便是手持偃月刀的长梧,旁边还有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魁梧大汉,手里头拿着一支马槊,同样骑在马背之上,二人身后,是穿着同样制式轻骑。
眼见着金乌西陲,暮色将领,长梧勒马而停,身侧的鲁连荣也跟着勒马而停。
“咱们现在这是到了哪儿?”长梧对于陇右的地图虽然已经颇为熟悉,可现实和地图相去甚远。
若是想要准确无误的赶往宁州增援,还是得有熟悉地形道路的当地人带路才行。
好在扶风营的骑兵基本上都是陇右本地人,又常年驻扎在扶风,对于周边都不算陌生。
“回统领,咱们现在应该已经差不多进入原州地界了!”当即便有探路的斥候回禀。
“天色不早了,附近可有合适扎营的地方?”金乌西陲,已至傍晚,还得留一些时间用来扎营准备,时间已经不早了。
斥候当即答道:“前面六七里处有个山谷,山谷旁边有个小湖,可以扎营。”
斥候的职责,除了探明敌情之外,还需要勘察地形,行军之时为大军寻找合适扎营的地方。
早在找到那个山谷和小湖的时候,斥候们就先行测试过了。
复行数里,抵达斥候所说的山谷和小湖。
长梧竖起手掌,示意身后众人停下,高声吩咐道:“传令下去,就地扎营,埋锅造饭,抓紧时间喂马修整,养足精神,明日一早,驰援宁州。”
身后一众骑兵纷纷翻身下马。
一旁的鲁连荣提着马槊,牵着马儿和长梧一道走到小湖畔,引着马儿走到湖畔。
以前的鲁连荣,落魄的身上只剩下一把破旧的朴刀,大冬天的赶路,身上只能穿着几件单薄的衣物,外头罩着蓑衣斗笠,最落魄的时候兜里连半文钱也没能剩下。
可现在的鲁连荣,浑身上下不说穿的如何华贵,却也干净整洁,衣甲分明,瞧上去精神抖擞,眼睛炯炯有神,没有半点落魄的样子。
尤其是那匹徐章特意赐给他的宝马,还有那杆马槊,更是被鲁连荣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伺候起来,跟伺候自己老爹老娘一样。
连副统领鲁连荣都做出这般表率了,扶风营剩下的那些士卒们自然更加善待自己的坐骑。
“鲁兄弟,可有紧张?”小湖畔,二人的坐骑低头饮水,二人并肩而立,长梧忽然侧首问道。
鲁连荣嘿嘿一笑:“有甚可紧张的,我鲁连荣这辈子杀过水贼马匪,宰过吐蕃人,还没打过西夏人呢,我倒是要看看,是西夏人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刀更利!”
鲁连荣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怕,就算是面对凶名赫赫的西夏人,字典里也没有半个怕字。
“鲁兄弟果然豪气!区区西夏人而已,同样也是血肉之躯,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鬼神,又何惧之!”
“杀他娘的!”
“杀他娘的!”
二人对视一眼,齐声说罢后,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