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戏楼包间的门才打开,张延龄从里面走出来。
“爷,您没事吧?”
一群人围拢上来,如临大敌。
先前张延龄在外面的时间太长了,他们又不敢去打扰,又怕其中出什么偏差,对于建昌伯府和派来保护的人来说,张延龄的安危可是跟他们的身家性命以及未来前程有关,谁都不敢怠慢。
“能有什么事?那个班主呢?”
南来色道:“给您去传。”
……
过了半晌之后,老阿姨出现在张延龄面前。
她到底也算是有经验的老女人,稍微往里面看看情况,便猜到先前发生了什么。
“官爷,您可还满意?”老阿姨又表现出她“善解人意”的一面。
“凑合吧。”
老阿姨笑道:“那给您怎生安排?”
张延龄回头看了看小怜和小安姐妹,微笑道:“把姐妹二人留下,用马车载走,另有安排。”
“那另一个呢?”
此时老阿姨目光,落在最后那女子身上。
女子此时神色还有些恍惚,看起来还没从之前的事情中平复过来。
就在她想说什么时,张延龄道:“她?爱去哪去哪。”
说完,张延龄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径直便走。
一时间老阿姨都惊呆了。
同样在房间里,应该跟这位年轻官爷有什么的女人,为何差别就这么大呢?难道是因为容貌和颜色并不为这位年轻官爷所喜欢?看来还是美女待遇高。
“看什么看?这里是你瞎看的地方吗?你可以走了!”
此时南来色走进来,用喝斥的口吻道。
这就让老阿姨很不爽。
你个下人都敢这么对我喝斥?
本还想犟两句,但看后面带刀的人神色不善,她不敢再说什么,赶紧招呼小安和小怜往外走,却还没到门口,又被人拦下来:“爵爷有吩咐,此二人交给我们就行,你把那个带走……”
最后老阿姨只能跟那个模样跟菊潭郡主很相似,到最后都没跟张延龄有正面言语交流的女子,带着下楼而去。
……
……
翌日,清晨。
奉天殿的朝堂上。
张延龄在回京之后,第二次参加朝议。
这次他没奏报任何事情,到朝议快结束时,朱祐樘几次暗示让他出来说案情的进展,张延龄都无动于衷。
“建昌伯,你案子到底查到如何,可有进展?还是说中途出现什么变故?”朱祐樘最后实在是忍不住,直接问道。
张延龄回奏道:“陛下,一切都进展顺利,相信这几天会有消息吧。”
朱祐樘皱眉道:“朕前两日派人去问你,你似乎就是这么说的。”
连皇帝都对张延龄表达出不满。
这让文臣看了心里爽快了许多,他们似乎也早就料到,给朝廷办差,尤其是办皇差,可不是正经人能做的。
花无百日红。
但凡在事情上做得不是很合皇帝心意,自然也就会失宠,他们也都等着张延龄办事不力的那一天。
张延龄则显得很淡然道:“陛下,有些事急不得。”
敢这么跟皇帝推诿敷衍,也让很多大臣直皱眉头。
不过现在都也明白,皇帝还不会把张延龄怎样,他们只能理解为张延龄不识相,在恃宠而骄,心想这货回头肯定会遭报应。
徐溥走出来道:“建昌伯,你已回京多日,为何到现在还无进展?”
张延龄道:“我话都跟陛下说明白,需要等,事情发生又不在京师,是你们让我回来的,要不我现在就往山东或江南走,你们再等几天?”
徐溥听了也很无语。
“行了,此事先不议。”
朱祐樘显得不耐烦道,“今日的朝议到此结束,建昌伯,之后到案子查清这段时间,你每天都到朝堂上来,有什么进展当面呈报。”
案子没查清,就要天天上朝。
这就要快比得上那几个阁老部堂,别的属官、翰林和都督府的人想来见皇帝一面,一个月可能也就几次机会。
张延龄道:“陛下,臣现在正在专心查案,这会影响查案的进展。”
这厮有这么高的恩遇,还不领情?
听这话的意思,对皇帝的安排有意见?
“你……真让朕怎么说你?”朱祐樘也生气了,指着张延龄,就差痛骂一顿,最后他还是忍住了,一摆手道,“也罢,有进展来报就行。另外,有关各地藩镇朝贡离京的事,你去处置一下,之前朕安排你去接待他们,到现在你也没见几个人吧?”
张延龄无奈道:“臣实在没时间……”
朱祐樘道:“人都要走,你就替朝廷送他们一程,礼部。”
“臣在。”礼部尚书徐琼往前走两步。
“礼部会同鸿胪寺,跟建昌伯去处置一下这件事。”
“臣遵旨。”
“另外,朝议之后徐阁老、户部的周卿家,一同到乾清宫,朕有事跟你们说。”
皇帝居然同时传召徐溥和周经二人,却没叫之前风光无限的张延龄。
众文臣听了之后登时觉得非常解气,终于不用再让这小子天天跑去跟皇帝单独召对,朝堂秩序要恢复“正轨”,简直是大明之幸。
只有徐溥和周经两个当事人,一边在领命一边在心里犯嘀咕。
这种事,他们宁可不去。
他们心里明白,皇帝找他们不为别的,就是让他们给筹措钱粮填补九边重镇府库亏空的,现在朝廷已捉襟见肘,首辅和户部尚书简直是被架在火上烤。
没钱,是能随便变出来的吗?
之前徐溥追问张延龄,也纯粹就是想让张延龄赶紧把李士实的案子查清楚,这样朝廷就有钱。
张延龄此时好像就把准了他们的脉,先说点东西把你们的希望勾出来,然后就耗着你们。
看谁能耗得过谁。
……
……
从朝堂出来。
张延龄跟徐琼同行。
“陛下也是的,明知我查案正紧,还非让我去欢送藩主使节,我是那种闲的没事干的人吗?”张延龄直接在徐琼面前抱怨。
徐琼闻言皱眉道:“延龄,说话可要有收敛,身为臣子的岂能这般无礼?”
张延龄好奇问道:“我怎生无礼了?”
徐琼大概是想到,去教导张延龄礼数和说话的礼貌,简直是对牛弹琴。
所以他也放弃了这种无谓的争论,道:“之后老夫有事去做,会派礼部两名主事,加上鸿胪寺少卿陪你去为藩主使节饯行,至于你去见他们时……要小心应付,言多必失。”
这次来京师的,除了像宁王派了女儿菊潭郡主之外,更多的是派幕僚来,也有派世子来的。
大明朝的藩王是不能随便入京的,即便被传召入京,也要分开起行。
藩王之间不能见面沟通。
只是到成化、弘治时,朝廷对各地藩镇管理有所松懈,否则就算他们到京师朝贡,派来的人也要分开,不能给他们见面的机会,何至于会像现在这样让张延龄一起去送?
……
……
张延龄到了会同馆南馆的宴厅。
临近中午,会同馆正在举行为藩镇使节送别的宴会。
张延龄带着鸿胪寺和礼部的人到来之后,马上引起一阵小的轰动。
各地烦朕的代表都过来跟这个朝廷的新贵打招呼,有很多人还上来跟张延龄引介自己,多数都只是藩王招募的幕僚使节。
“诸位,本爵公务繁忙,事比较多,就不走那些虚头巴脑的场面事,各位吃好喝好,回去的路上一路小心,就这样吧。”
张延龄的意思,他不打算在这里久留,例行见一面这群人,就要走。
此时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走过来,笑道:“在下见过建昌伯。”
别的幕僚见到此人来,都有意避开,就好像此人是个瘟神一样。
张延龄皱眉道:“你哪位?”
一旁鸿胪寺的人赶紧提醒道:“此乃德王世子是也。”
那人行礼笑道:“在下朱祐榕,见过建昌伯。”
大明德王,是英宗朱祁镇庶二子朱见潾的封号,亲王爵。
朱见潾也是成化帝的异母弟,在成化十一年成化帝知道自己有朱祐樘这个儿子之前,朱见潾可是长时间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存在的,若是在成化十一年之前成化帝死了,他没儿子,就会由自己的次弟朱见潾来继位。
换了以往,或许没人注意这种事。
但自古以来,皇弟继位的事也比比皆是,虽然弘治帝朱祐樘是成化六年生,但成化帝一直不知他的存在。
那时的成化帝一直觉得自己子嗣单薄,有几年的时间一个儿子都没生,对于自己子嗣的事很担忧,自然对这个弟弟也就不是很好。
也跟成化帝前一代出了英宗和景帝的事情有关。
朱见潾在历史上,也属于一个看似“贪得无厌”的人,先是被封在德州,后封地改在历城县,正好也就是张延龄刚去过的济南府。
没事就喜欢跟皇帝讨个土地、营生什么的。
初时成化帝还会应允,后来干脆就全数拒绝。
再后来,正德元年刘瑾行改革时,规定各王府田庄一亩地纳银三分,朱见潾直接上奏哭穷说自己没钱,提请不交了,被朱厚照下旨严词拒绝。
“建昌伯,之前您前往济南府,时间仓促,家父也未来得及跟您见面,所以特地嘱咐在下,让在下给您陪个不是。”朱祐榕恭敬给张延龄行礼道。
张延龄笑道:“不敢当,你是德王世子,未来是要继位的人,怎敢让你来给我赔礼?”
“要的,要的,再者……希望建昌伯您别误会,山东左布政使李士实在地方上闹出的事端,可跟家父没有半点关系。”朱祐榕赶紧解释。
生怕张延龄把李士实的事往朱见潾身上赖。
张延龄笑了笑,就在他随便要客套两句,跟朱祐榕作别时,却见二人走过来。
一男一女,男的还在咳嗽中。
此二人,正是菊潭郡主和她的仪宾李廷用。
“建昌伯,久违了。”菊潭郡主走过来,对张延龄一笑。
还是高贵典雅的样子,跟李廷用走在一起,还作出伉俪情深的模样,她跟昨日戏楼那个女人,很难牵扯到一起。
看到眼前的菊潭郡主,张延龄不由一笑。
他心里瞬间也就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