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刘义真似乎有意拖延时间。
他让队伍一会朝南走,一会朝西走,全然不在乎其他人诧异的目光。
而韦阆见刘义真如此淡定,高呼了一声:“刘将军何必如此踟蹰,莫非是害怕真的挖出来皇室酬金?”
刘义真没搭理韦阆,继续到处晃悠,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才到达目的地。
“确定是这里?”
几个人询问韦阳,韦阳看了眼韦阆后拼命点头。
“那便开挖吧。”
“且慢。”
刘义真突然开口阻止。
韦阆咳嗽了一下,阴阳怪气的对刘义真说道:“怎么?刘将军怕了?”
刘义真身子前倾,手握宝剑,压低声音回应韦阆道:“汝真的想打开?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哼!”
韦阆全当这是刘义真心虚的已经开始威胁自己,根本不予理睬,反而让家丁继续挖下去。
东西埋的不是很深,不过盏茶的功夫,其中一个家丁便惊喜的喊道:“家主!挖到了!”
众人举目望去,发现一个木箱正安静的躺在坑洞里。
韦阆大喜:“那还不快快拿出来打开?”
几个家丁对着周围又是一阵刨土,并将坑里的箱子抬了出来。
“咔擦!”
箱子是高明的匠人利用鲁班锁锁住的,此刻那家丁却是直接将箱子掀开,露出里面的器物。
“家主!里面果真都是黄金!”
韦阆来到箱子前,看着慢慢一箱子黄金,从中取出一块金饼,高高举起让众人观摩。
“诸位可看见了?这正是皇室用以祭祀用的酬金!”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
薛老捂着胸口,不敢置信的自言自语道:“莫非真的是官府指使?”
薛安都此时却依旧坚定的站在刘义真一边,他听到薛老的话后连忙劝道:“父亲!吾等怎可怀疑将军?莫要为歹人所蒙蔽!”
“蒙蔽?”
韦阆似乎听见了薛安都的话,他再次扬了扬手中的金饼:“除了秦国国库,关中何人能拿出如此多的酬金?”
薛安都一时语塞。
“吾倒是知道还有人有这种东西,韦家主要不要听一听?”
刘义真突然搭话,让韦阆一个趔趄,差点把手中的金饼掉在地上。
韦阆稳了稳心神:“刘将军,事已至此,还不愿意承认吗?”
“承认什么?承认是我派人去断了一个小辈的手指?”
刘义真叹了口气:“韦阆,你心急了些,不该这么快就来挑衅我。”
眼见刘义真依旧镇定自若,韦阆心底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刘将军,证据已经在这了!这种酬金现在只有以前的秦国国库中有,现在这国库便是在刘将军手中!”
韦阆强行按下心中的旖旎,向所有人说道:“刘将军初至关中,便杀了整个弘农杨氏一族,之后又处处于我关中世家为难,如今更是设下阴谋诡计让吾等自相残杀,这是何等居心啊!”
他痛心疾首的捶胸顿足,控诉之声极为凄惨。
“刘将军若是看不惯吾等,直接屠了我们便是,何必要如此戏弄吾等?”
“可怜吾等韦氏族人先被朝廷抛弃,之后忍受胡人欺压,现在还要被人陷害,呜呼!何其悲矣!”
韦阆的话惹得周围的人快速共鸣。
他们顿时觉得自己的命运何其悲惨,刘义真又是何其过分。
所有人怒视着刘义真和周围的士卒,仇恨的目光似乎要将他们撕碎。
尤其是薛氏的人,他们基本已经相信了韦氏是被诬陷的。
一想到自己被刘义真耍来耍去,他们心中怒火更甚。
有几个族人甚至已经掏出利刃,打算面对最坏的情况。
刘义真打了个哈欠,没有显露出对诬陷的愤怒,也没有半点解释。
“韦阆,我说了,你太急了。”
刘义真自顾自的和韦阆说话。
“汝急的有些太不正常。”
看了看西边,太阳基本已经要落入山下,天色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快速变暗。
“吾自行至关中后,算上你们韦氏,还和荥阳郑氏、京兆杜氏、弘农杨氏都打过交道。”
“其中荥阳郑氏是非常典型的世家代表,他们眼中只有利益,在利益面前,既可以商议削弱南支,又可以马上向朝廷释放善意,就连派遣族人,也是挑再最合适的时候。”
“他们每一个举动都像经历了千百遍的推演,走一步,推三步。事事都会顺着他们的布置发展到对他们最有利的方面。”
刘义真竖起了第二根指头:“再说京兆杜氏,他们已经衰落,没有像郑氏那种四处下注的底蕴,所以他们只会选择在安稳的底线下搏一线生机。”
竖起第三根手指。
“弘农杨氏和京兆杜氏的境遇差不多,可惜的是他们遇见了一个不负责任的家主,但无论是杨珍还是弘农杨氏本身,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家族。”
当竖起第四跟手指时,刘义真开始皱起眉头。
“最后便是你们韦氏了。”
“韦阆,其实我之前一直没有看透过你。”
刘义真说话的时候,远处似乎传来马蹄声,不过都被人忽略了,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刘义真吸引过去。
“你初次与我作对,名义上是为关中世家争取田地,算是个不错的理由。”
“可是这次和薛氏的事情,吾却百思不得其解。”
刘义真脑海中却是回想起几天前自己和王买德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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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刘义真从寇谦之口中得到韦氏想诬陷自己后,便打算派人往佛寺里放置一些足以让韦阆身败名裂的东西,再先发制人,反杀韦阆。
当他把自己的计划告知王买德时,王买德却是沉默不语。
刘义真还以为王买德是嫌弃他手段不高,没想到王买德一个问句却让刘义真如遭棒喝。
“公子有没有想过——韦阆为何要诬陷公子?”
“这有什么奇怪的?当然是因为...”
刘义真突然愣住。
对啊!
为什么?
报私仇?
别闹了...
自己又不是绿了韦阆,或者对韦阆进行了人身攻击,让韦阆非要弄死自己。
再说了。
世家虽然傲娇,但绝对不蠢!
韦阆贵为一族之长,他要是蠢蛋,这世界上就没几个聪明人了。
他肯定明白,这个时候诬陷刘义真成功的话,绝对是一个双输的局面——
刘义真被关中世家排斥。
京兆韦氏被刘义真所记恨。
这种局面对韦氏有什么好处?
刘义真想不通,老油条王买德便开始对刘义真淳淳诱导。
“公子若被韦阆诬陷成功,其余世家对公子离心背德,关中会是什么样子?”
刘义真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的说:“刚刚建立起来的秩序瓦解,关中会重新变得混乱?”
“那什么样的人希望现在的关中混乱呢?”
刘义真悟了。
当然是那些渴望关中从晋朝手中脱离的人!
他当即一拍桌子,惊骇的问道:“先生的意思是韦氏是别国的棋子?”
刘义真脑中瞬间闪现了几波势力。
后秦余孽。
西秦。
胡夏。
北魏。
乃至刘裕在朝廷的敌人...
刘义真这一刻头皮发麻。
他以前总是把关中的问题归纳为内忧(世家)外患(敌国)。
可他总是把这两个问题分开处理,从没想过把这两个问题融合起来对待。
“不知韦氏和别的势力有没有瓜葛,但韦阆绝对得到了别家的承诺,不然不会三番五次和公子作对。”
王买德还在抽丝剥茧的分析,但刘义真已经坐不住了。
“先生等我!我马上去逮捕韦阆!”
“公子莫急!”
王买德虽生的瘦弱,力气却极大,把刘义真硬生生按回席榻上。
“公子若是不分青红皂白拿了韦阆,反而是着了韦阆的道。”
“没有确凿的证据,擅自捉拿世家之主,其他世家会怎么看待公子?”
刘义真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往日的冷静都被刚才的可怕猜测给摧毁的一干二净。
“公子若真想稳妥些,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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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阆此时有些慌乱:“刘将军!什么杨氏杜氏郑氏,你到底想说什么?”
而关键时刻刘义真却卖起关子,闭起眼睛竖耳聆听。
“来了!”
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却是傅弘之带着一队轻骑赶来。
“公子!”
傅弘之在马上和刘义真拱了拱手。
“东西找到了?”
“找到了!”
傅弘之有些兴奋。
只见随队的几个骑士解开身上的口袋,里面金灿灿的黄金和几封书信掉落。
与此同时,又有一对骑兵赶来,这次领头的人却是许久王买德。
王买德对刘义真使了个眼色,刘义真微微颔首。
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唯有韦阆在看见那书信的时候眼睛瞪的老大。
“韦家主,这些东西你可都认识?”
不等韦阆回答,刘义真便上前取出一块黄金,再和挖出来的那箱黄金做了对比。
“这些金子成色无二,都是秦国国库里的东西。”
“可我派人拿来的这些东西...却是从刚刚我们离开的佛寺中找到的。”
说着,刘义真对一个刚刚随傅弘之一同前来、头戴盔甲骑士双掌合十:“这里还要多谢大师。”
那骑士见状,取下头盔漏出真容,同样双掌合十口念佛号。
如果说刚才韦阆的神情还算正常,此刻他的表情则是完全如同见鬼一般失声尖叫:“怎么是你?你怎么敢?”
僧侣面容悲苦:“韦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韦阆此时有些崩溃:“你怎么敢?你难道不想要你女儿的命了?”
僧侣神色更加悲苦,眉宇间更是多了些痛苦。
“韦施主,吾不能再因一己私心去祸害众生,也希望韦施主早些悔悟。”
韦阆身上的肥肉恍恍惚惚,不停颤动。
因为有人质在手中,韦阆对于自己掌控的佛寺和僧侣还是异常放心的。
正因为如此,他早就将佛寺变成了自己的密室,太多阴暗都被他埋在了那里。
可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个该死的和尚居然会堂而皇之的这样和他对峙!
刘义真此时也将手中的金饼扔下,转身继续对韦阆说道:“汝想以韦阳口供和这黄金诬陷我...汝说的没错,这黄金乃后秦皇室酬金,除了后秦国库,关中其他地方不可能存在这种东西。”
“但关中没有,关中之外却有。”
“如今西秦国主乞伏炽磐的父亲乞伏乾归在位时,曾被后秦皇帝姚兴攻破,尽失社稷。”
“但乞伏乾归相当识实务,直接投降了姚兴。”
“姚兴也没有吝啬自己的财物,大肆赏赐金银给乞伏乾归,殊不知短短两年后乞伏乾归便带着这些金银和自己的老臣子复国。”
“这些后秦皇室独有的酬金,想必便是那时乞伏乾归从关中带出去的吧?”
“我说的没错吧?韦家主,或者我该称你为...西秦的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