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阆身死,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韦氏族老当着刘义真的面将韦阆的名字从族谱上抹去,并且以古稀之龄给刘义真下跪乞求原谅。
刘义真没有当面应下来,韦氏的处理应该相当谨慎才是。
至少仅仅死一个韦阆,韦氏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韦阳被交予了薛氏,相信薛氏会给出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
除此之外,便是刘义真下令肃清关中各地佛寺,严查其内是否藏有军械兵器、金银财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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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这是从关中各地佛寺搜集得到的名单。”
王买德将一卷麻纸放在刘义真案几上,语气似乎轻松了许多。
佛寺内的军械、金银,都是关中世家费劲心血一点一点攒下的老婆本,平时想动这块蛋糕估计会被世家集体抵制,乃至会惹他们翻脸。
可这次却能借着韦阆这事名正言顺的把关中佛寺都给搜刮一遍,这种机会真的不多见。
不出意外,收获比之前想象的要大的多。
这么一大笔横财,也难怪连王买德都有点飘。
不过和王买德相比,刘义真却一直显得郁郁寡欢。
自从韦阆在刘义真面前自尽以后,刘义真便一直这幅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韦阆设计把刘义真给反杀了。
王买德也是忍不住发问:“公子为何一直如此不快?”
刘义真眨巴了一下眼睛,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先生对韦阆之死有何见解?”
王买德不语,他知道刘义真还有话要说。
果然。
刘义真从案几后起身,在室内绕着圈子踱步。
“韦阆这人,没有经天纬地的才华,也没有汹涌澎湃的气魄。可这样的人,居然会为了心中抱负而选择赴死。”
“而且自始至终,他都认为他选择的路是对的...”
韦阆最后的遗言分明就是在告诉刘义真——
“你可以弄死我,但是我不服。”
这种消灭了对方肉体,却无法消灭对方意志的感觉,反而搞得刘义真好似一个大反派一样。
“先生,我现在每每想到韦阆临死时的眼神,就和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你说我能开心的起来?”
刘义真没好气的踢了一脚旁边的柱子,宣泄着自己的不爽。
王买德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后回复道刘义真:“同样是杀掉与自己作对之人,公子可曾在乎杨珍的想法?”
刘义真摇头。
“那为何公子独对韦阆这么上心?”
“这...”
刘义真也不知道内心为何会如此烦躁,但当他看到王买德一副超然于物外的表情便知道他肯定是有答案了。
刘义真当即躬身:“还请先生为我解惑。”
王买德叹了口气:“公子杀杨珍畅快,是因为其归根到底还是杨珍反对公子,不过是一己之私罢了,但韦阆不是。”
“因为韦阆的目的...和公子其实一样。”
听到这,刘义真挑了挑眉。
“韦阆所愿,同样是关中安定。”
刘义真这回听不下去了:“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韦阆希望关中安定?他若真那么想,就该老实一些,而不是搞这些幺蛾子!...”
王买德默默垂首,任由刘义真的口水喷的老远。
等刘义真喷累了跑去喝水,王买德才继续问道:“公子若真像嘴上说的那么瞧不起韦阆,又何必因韦阆之死而心存芥蒂?”
“公子之所以觉得不快,是因为韦阆自始至终都不认同公子的理念罢了。”
刘义真翻了个白眼:“吾需要韦阆来认同吾的理念?”
王买德直接忽略了刘义真的反问。
“韦阆宁愿去相信一个鲜卑国主可以给关中带来和平,却不愿相信公子,这难道还不足以让公子警觉吗?”
王买德再次一针见血,直接击中刘义真心底。
说到底,还是刘义真一直将自己视为“关中救世主”这般的角色。
可韦阆的出现告诉刘义真——不!关中之民还有其他的选择。
这种不认可才是让刘义真闹情绪的真正原因。
刘义真这回没有反驳王买德,显然是默认了他的话。
过了一会,刘义真问道:“为何会如此?”
“公子,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夷狄之君虽不知礼数,不明教义,但是并不意味着其身上没有可取之处。”
“细数自永嘉之乱以来,能有作为的夷狄之君,无外乎都有一个共性。”
王买德一字一顿的说道:“汉,胡,平,等。”
听到这四个字,刘义真的眼神变得危险:“先生此话何意?”
将胡人尽灭,这是刘义真的底线!
要是王买德敢劝他对胡人怀柔,刘义真绝对会立马翻脸。
看到了刘义真眼中的凶光,王买德没有退缩:“公子自入主关中以来,皆以霸道治关中,却是少了几分仁者风范。”
“杀尽胡虏、强压世家。公子可曾想过,关中之地与中原隔绝已有两百年,汉胡早已一体,公子真的能做到心目中所想的杀尽胡人?”
“就算关中的胡人被公子尽除,那陇右呢?河套呢?河北呢?”
王买德语重心长的说道:“公子,治国不是打仗,在战场上杀尽胡人,和在战场外除尽胡人是两个概念。”
“还请公子三思,不然北方死了一个韦阆,还是会有千千万万个韦阆出现。”
“够了!”
刘义真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他对着王买德第一次下达了驱逐:“给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