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如山,怀王的旨意必须遵从,于是虽刚刚在此地扎营没有多久,我们也必须立刻动身前往巨鹿了。
虞姬怀着孩子,身边一直需要有人照料,所以我和虞姬便被安排在了同一辆马车。
“你身怀有孕,少主那边又要打仗,你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安心养胎的好。”我劝她:“这样辛苦颠簸,千万别出什么叉子才好。”
“不碍事,我不会让这孩子出事的。”虞姬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柔声道:“况且这可是我和夫君的孩子,这些苦怎会吃不了?”
“他可还在娘胎里呢,你怎能指望他和他爹娘这般强悍?”我哭笑不得:“这女子怀胎讲究可多着呢,我之前在咸阳宫中,看到不少妃子因为不懂养胎,结果没了孩子的。我说这话虽难听,可你也要放在心上。”
“说到上心……”虞姬顿了顿,沉吟道:“这件事怕是你还不知道,怀王殿下曾与诸将约定‘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并同意让刘邦收集叔父和陈胜的余部西行攻秦。”
“什么?!”我大惊:“这岂不是让那刘邦把好处都占了去?!”
“的确,所以夫君对此很是不满。且不说那刘邦有没有攻入咸阳的本事,夫君此次救赵也要耗费不少的时间。你也知道夫君的性子,就算那刘邦真的先于我们入了咸阳城,夫君也定不会善罢甘休。”虞姬面色微寒:“我能看得出来,那刘邦不是甘心屈居人下之人,将来定会和夫君兵戎相见。那时……”
“那时的事情那时再说,你就不要想这么多了。”我打住她,笑道:“就算是兵戎相见,以少主的势力,胜利也不在话下。你现在是他的贤内助,可一定要给他生下个健健康康的胖小子来。”
虞姬低头看自己隆起的肚子,目光温柔:“是啊。”
然而战场上风云变幻,事情根本不像我们所想的那样简单。
行军的日子总是难熬的,虞姬的不适反应越来越多,我心下着急,干脆就让军医与我们坐一辆马车。军医是那日为长兮治伤的老先生,他姓李名惠,已经随军三年了。听了我要他坐马车,他先是不愿意,后见虞姬实在难受,所以便答应了。
“要我说,夫人您还是找个偏院僻静的地方好好安胎来得好,再这样每日颠簸下去,您的身子定会吃不消啊。”李大夫为虞姬号完脉,皱眉道:“您的脉相虚浮,怕是这几日都没什么食欲吧。加上连日颠簸没有好好睡过觉,怕是倦得很吧。”
“还好,没有您说得那么糟糕。”虞姬勉强笑笑:“这事不要告诉夫君,他如今本就诸事缠身,不要再为他添烦心事了。”
“既然怕他担心,您为何不找个地方安心养胎呢?”李大夫无奈道:“这样下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只会让少主更担心。”
虞姬垂眸,只是抚着肚子不说话。李大夫见她表情失落,摇了摇头,低头看书不再说话。我见他二人沉默下来,便拿过毯子为虞姬盖好,自言自语般说:“天气渐渐凉了呢……”
我不记得行军行了多少日,总之是在连我都快要吃不消之前,队伍终于到达了安阳。宋义带领着队伍行至安阳后便一直按兵不动,按兵不动也就罢了,可是这一留便是四十六天。
四十六天对于一场战争而言实在是太漫长了,这段时间足够攻下城池或是反败为胜。赵国在章邯的围堵下依旧水深火热,项羽也一直着急攻打秦军,为他阵亡的叔父项梁报仇雪恨。然而即便如此,宋义的决定还是没有改变。
入夜,我就着月光来到了长兮的营帐,小兵见是我,没有通报便为我撩开了帘子。
“你来了?”长兮合上手中的竹简冲我笑笑,一直俊朗光泽的脸上竟带着一丝疲惫。
“你瘦了。”我在他身边坐下,抚了抚他消瘦许多的面颊,叹息般道:“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就算是打打杀杀的战场,也比现在这般磨人的情况要好。”
“不用担心,马上就会结束了。”他宽慰我,低头吻了吻我的额,然后将脸埋在我的颈间。
“何出此言?”我听出他话里有话,伸手梳理他披散在背上的长发,追问道:“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
“即便要出事,也是那宋义自找的。”长兮在我颈窝钻了钻,声音听起来倦倦的:“少主见如今情势紧急,不止一次催促宋义发兵。然而那宋义却不听,说是要等待赵军消耗秦国兵力。不仅如此,那厮竟然反讥少主有勇无谋,还传下命令讽刺少主,说是凡凶猛、违逆、贪功而不听号令的人,皆格杀勿论。”
“这宋义竟这般猖狂?!”我吓了一跳,“这岂不是自掘坟墓?”
“的确是自掘坟墓,少主已经被他彻底激怒了。”长兮拥着我倒在毛毡上,在我颈上轻轻的亲着,唇贴在皮肤上暖暖的、痒痒的,我忍不住轻笑几声。
“你呢?”我抱住他的脸,盯着他黑如点墨的眸子说:“你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少主都受到如此为难,你的日子怕是更难过吧。”
长兮长叹一口气,无奈道:“自然是被宋义的手下好好讥讽了一顿,无非是什么吃软饭的、手无缚鸡之力、男不男女不女……总之是极尽侮辱之能事,只有你想不出的,没有他们说不出的。”
“怎么全是在抨击你的皮相?”我捏了捏他光滑的脸颊,笑道:“那些乡野村夫定是嫉妒你这少有的好容貌,你看看,男人生得好看果然是祸害。”
他也被我逗乐了,在我唇上亲了亲,柔声道:“今晚就不要回了,待在这里陪我吧。”
“可虞姐姐那边……”
“那边就交给丫鬟们伺候。”他将我拥入怀中,声音颇是不满:“你日日都陪着少主夫人,都多久没来我这里了。回头我定要跟少主好好抱怨几句,让他给我涨一涨饷银。”
我也笑:“那可好,顺便也替我要一些,我好留着当嫁妆。”
这一晚我和长兮在帐中相拥而眠,一切看起来都平静安详。然而这些都不过是假象,天亮之后,一切便都将是另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