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赫尔曼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
整个蔡司，从高层到员工，对于自己的产品，都是极度自信，从奥伯科享出厂的镜头没有进行全面检测，因为他们认为出厂前的质量检测是浪费时间。
GCA则因为光刻机的交付压力太大，自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对蔡司交付的数百个镜头逐一进行质量检查。
这样就形成一个可笑的恶性循环，GCA不检查镜头质量，就不会发现有问题的镜头，也没有出现退回镜头的情况。
而蔡司因为没有镜头被退回，就更加坚定地认为自家的镜头质量没有问题，更坚持不做出厂检测。
从管理层到普通员工，没有人愿意去接触新想法，接受新挑战。
“赫尔曼先生，我们先去参观你们的车间可以吗？”苏辰问道。
赫尔曼先生急忙点头：“当然可以，苏先生，还有诸位先生女士，请跟我来。”
“赫尔曼先生，我可以对你们的工厂进行拍照吗？”薛芳在旁边说道，“我是一家中国杂志的记者，我想记录这家百年企业的照片，不过我不对你们的核心技术拍照。”
赫尔曼想了想，“美丽的女士，可以的，不过某些地方我们是不允许进入，毕竟事关我们的制作机密。”
“当然，我只在你们允许的地方拍照。”薛芳说道。
走进这家历史悠久的公司，会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家公司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浓厚的传统气息。
他们的同事之间喜欢以完整的头衔和姓氏互相称呼，工作节奏很难看出有一丝现代的痕迹，颇有中世纪的悠闲。
而更为传统的，是蔡司一直坚持工匠手工抛光镜头，这一人群就是大名鼎鼎“金手指”。
这帮墨守成规的金手指是蔡司生产车间具有话语权的人群，是真正的主角。
尽苏辰发现车间里装满不少半自动机器和仪器，有标准的设备进行研磨和锯切，但“金手指”们还是习惯使用手动工具和特殊仪器完成大量的工作。
“赫尔曼先生，我认为人眼显然无法和高精度仪器相比，再熟练的工匠，也不能保证和机器一样稳定。”
苏辰看了一眼车间里正在忙碌的金手指们，说道：“你们以“金手指”为主导的传统经典玩法，等于给自己戴上镣铐。”
“为什么这么说？”薛芳好奇问道。
苏辰说道：“因为在抛光镜头时，一旦犯下一个小错误，就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比如抛光过度或抛在错误的地方，使表面产生微小的凹陷，就必须再继续在整个镜头表面上减少一层薄层。
这样一来，他们的工人也会陷入无休止的循环，不断出现额外的补救工作。”
因为是当着赫尔曼的面，所以这番话是用英语交流。
赫尔曼说道：“苏先生，不得不说你的眼光确实很准确，一眼就看出这种问题的存在，如你说的那样，现在光刻机已经进一步发展，导致生产门槛大幅提高。
我们靠“金手指”抛光镜头的玩法，确实已经不能适应时代变化，就在今年，我们6名“金手指”付出大量血汗，也就交付十个镜头。”
“所以如果你们再不改变人工抛光镜头的模式，蔡司就会被淘汰出局。”苏辰说道，“虽然你们固执，但并不排斥新技术的不是吗？”
赫尔曼笑了笑：“我们不想被时代淘汰，只能跟着时代走，事实上，我们已经在研发下一代镜头技术，待会儿我给你介绍一个很棒的小伙子。”
“那我们去你的办公室，我希望认识这位优秀的小伙子。”苏辰也微微一笑。
几人去到赫尔曼的办公室，没一会儿，就来了一个年轻人。
“苏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负责原型和工具部门的是克劳斯·利希腾贝格先生，一位特别年轻的特别优秀的先生。”
赫尔曼介绍道，“他现在正在研发下一代镜头生产技术，相信很快就能取得不错的成绩，克劳斯先生，这位是阿斯麦的老板苏先生。”
“苏先生你好。”克劳斯上前来与苏辰握手。
苏辰笑着与他打招呼：“克劳斯先生，我听说你是一位年轻的经验丰富的自动化流程设计专家，你觉得机器人使用数字设计和计量学数据抛光表面的方法有没有价值？”
“这个……”克劳斯沉默了下，虽然他觉得有价值，而且经过反复实验，他发现，抛光机器人与干涉仪结合，可以实现纳米级的抛光精度。
但此时蔡司糟糕的财务状况，已经很难支持他的想法。
而且他的自动化机器人抛光方案在蔡司内部经历多年争吵，一直都落实下来，现在他的想法还只是停留在实验室里面。
沉默了几十秒后，说道：“确实有价值，不过我们缺乏资金投入研究。”
“我这次来，除了要求你们提高生产工艺之外，我还带来一个消息，我们要在中国大陆开设圆晶工厂。”
苏辰认真说道，“这意味着我们要生产更多的光刻机，需要更为先进的镜头，同时台积电也在跟我们合作。
如果你们还继续采用‘金手指’的生产工艺，那么我们将会失去合作的机会。
毕竟日本距离中国台湾和中国大陆很近，按照常理，我们没必要舍近求远跑来欧洲跟你们蔡司合作。
只因为我这个人是单纯的民.族主义者，我不太喜欢日本，所以才会继续和你们合作。”
赫尔曼吃了一惊：“阿斯麦要去中国大陆发展？”
“是的，我们不止是要做欧洲的生意，也要做亚洲的生意，自然是要去中国大陆发展。”
苏辰说道，“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尼康比蔡司更擅长制作镜头，体系完善且纪律严明，镜头制作流程也更先进。
不少芯片厂家都发现，只要使用尼康为代表的日本产光刻机，他们可以制造更好的芯片，并节省大量资金。
所以，在尼康与蔡司之间，我想，只要不是傻子，都应该知道要怎么选择。”
赫尔曼瞬间有些绝望：“不，苏先生，我们一早就开始合作的不是吗？你们不能就这么挑选尼康作为合作伙伴，你们是竞争对手，尼康不可能给你们提供镜头。”
“但美国的《半导体协议》制裁日本企业，尼康现在已经需要合作伙伴，更何况你们的镜头确实不如尼康。”
苏辰一摊手，“而且你们又墨守成规，不尝试新技术，既然这样，那我们只能更改合作对象。”
“苏先生，我们不是没有在尝试新技术，是因为我们现在遇到了财务困难。”
赫尔曼心里很慌，蔡司已经失去大部分的市场，要是再失去阿斯麦这个客户，那么估计就只能裁人。
然后慢慢等着倒闭。
苏辰笑呵呵道：“所以我说你们坚持采用‘金手指’就是给自己套上镣铐，因为蔡司已经严重影响我们的发展进度，我们不得不做出重新挑选合作伙伴的决定。
我没必要因为你们的固执而放慢我们的发展，而且，我们从中国收一笔200套光刻机的大订单，赫尔曼先生，你知道这需要多少个镜头吧？”